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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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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5章 这是实力
  
  唢呐声只想了这么一次,众人平静下来之后心中都是不满,心想想要给下马威的话,也没必要弄出这个动静吓人,这未免太儿戏了。
  
  可在这尖利声音响起之后,就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方队旗号摇动,鼓声节奏变化,所有士兵竖举的长矛都是向前倾斜,步幅变大,却好像是战场上迎敌,奋勇向前的状态。
  
  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后,本就森然的队伍突然间杀气迸发,刚才已经紧张莫名的豪绅们立刻觉得惊惧非常,他们那里见识过这样的兵马,因为训练而强悍,因为胜利而自信,这种铁与火淬炼出的森然悍然,山东豪绅们从未见过,除了极个别几位之外,很多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很多人已经下意识的发抖。
  
  大家屏气凝神的看着一队队在前面经过,每个步兵团的方阵都是火铳连队在前,长矛连队在后,到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对这样的排序有什么意见,因为在战场上,的确都是这些火铳连队给敌人造成的杀伤最多,现在大家都明白赵进的安排了,怪不得要选择最优秀的士兵去拿着火铳开火。
  
  “世上不该有这样的兵马,世上不该有这样的兵马”有人禁不住喃喃自语,眼前所见的超过了他们从前所见,甚至超过了他们的概念判断,他们知道徐州兵马是f,..强军,但未见之前,心里大概有个估量,无非是比什么巡抚标营、总兵亲军这样的等量齐观,或者强些,谁能想到是这样的程度。
  
  这不是什么人健壮武勇,也不是看着凶恶,而是一种整体的震撼,那千余人的方队走过去,就好像山在移动,看着就感觉到渺小,心里感觉到颤栗,略懂些兵法的甚至猜不出这样的队伍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难道是鬼神相助”有人喃喃说了这句,能到他们这个身家地位,即便是礼敬神佛也冷静的很,不会盲目迷信,不然的话早就败光家产,或者被人吞并,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物也情不自禁的说出这样的言语,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解释。
  
  更多人看到的不是这个,大家操持家务族务,经营生聚,对这等财货相关很是了解,他们被那如山队列震撼,但只是看得似懂非懂,可看着赵家军这一队队的兵丁从眼前经过,那身上穿的,手上拿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好铁,这个才真正让他们目瞪口呆。
  
  看着赵家军士兵头盔,护肩,胸铠、甲裙、甚至连腿脚上都能见到铁,更不要说那兵器了,长矛不必说,那火铳看着比鸟铳粗大,这所用的铁料,还有打造所花费的人工,按照自家所用所耗费的一盘算,立刻是不可置信,这个花费,这个人工,数目字实在大的吓人,不说别的,这大明富甲天下,也未必装备的起。
  
  “老周,你家在运河上生意不少,徐州那边也常去,那边就这么富?你看这铠甲兵器,这要花费多少银子,难不成是把地皮刮了个干净,要不就是盐税什么的?”有人和相熟的小声打问。
  
  “还真就没怎么刮地皮,咱们山东闹大灾的时候,他们徐州还好的很,你是在青州府那边消息不灵通,这赵进发财可是好手,手里几桩生意就和金山一样,钱财都数不清啊!”
  
  “你们真是没眼光,这当口你看什么铠甲兵器,你们看那些兵丁,哪有什么太瘦的,都是壮汉,一看就是吃得饱,这大几万人每日里可都是流水的粮食好用,徐州养了这么久,这可是了不得!”
  
  最初的震撼一过,大家略微放松,开始压低声音在那里议论,他们比寻常百姓想得清楚明白,可看到赵家军的场面后却愈发的糊涂,这么多的人丁,这么精良的装备,这徐州到底有多少生财的手段才能供应,徐州那边一没有漕运的利益,二没有金矿银矿,田地也说不上肥沃,那黄河泛滥更是大灾,怎么就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们纳闷,城头的人也在纳闷,这议论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赵家军的骑兵团和骑兵大队连队是合并在一起受阅,等到骑兵过来的时候大家的议论声更大,又那熟悉牛马生意的急忙说几句。
  
  “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值钱的,这一匹马可是百把两甚至千两的银子的,这可都是好马,啧啧,只怕草原上这样的好马都不多。”
  
  听到这个,有人小声说道:“难不成是鞑子在背后撑着他?”
  
  “胡说八道,鞑子要有这个本事,这山西、陕西、北直隶早就不是大明的了,那徐州天隔地远的。”先前懂行那人不屑的说道,众人都是点头。
  
  当马队过去之后,就是炮队经过了,看到一门门火炮被牛马拖拽着向前,略有放松,正在高谈阔论的豪绅们安静下来,开始过去的是一门门轻炮,还有人风言风语的说道:“从来不见火炮这么容易被拖动,难不成为了震慑我等,特意弄来木材雕刻的。”
  
  不过这言语马上被在土地碾压出的车辙反驳,那地面事先已经被沙石铺过,还用石碾子压过,可还是轧出了沟来,当九磅炮、十二磅炮、十六磅炮和十八磅炮过去的时候,场面重新开始安静,大家看着这些粗大沉重的金属造物,哑口无言,后面的重炮推过的时候,已经不讲究什么阵型了,一门十六磅的火炮,差不多就要用到十几匹牛马,还要有人协力推动,甚至还有人拿着厚木板随时准备垫在炮架的铁轮下面,这一门火炮所用牛马,所需人丁就是许多,一门炮的队形差不多就是独立的。
  
  山东豪绅们见过火炮,却没见过这样的火炮,真正有见识的甚至还能看出徐州最大的火炮不如朝廷最大的火炮大,但他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徐州这火炮更加精良,威力更加巨大,更关键的是,懂行不懂行的,都没见过这么多火炮同时出现,即便是朝廷官军那边也没有过。
  
  看前面的步卒骑兵,觉得精锐强悍,心里却也不觉得如何,暗地里想来,这样的队伍或许可以以一当十,但来个二十,三十甚至更多或许就顶不住了,毕竟朝廷占地万里,人口亿万,理论上还是调动的起,可这些火炮出现之后,大家就觉得大明朝廷再无胜算了。
  
  尽管没有人出声惊呼感叹,可大家所想的几乎是一样,这徐州兵马似乎是凭空出现的,这样的力量强悍精锐,却不能用常理揣度,即便是懂得兵法军事的人物,他们所想的精兵强军模样,也和眼前这支兵马丝毫不同。
  
  “这一炮打过去是摧山裂石,我家有人去天津那边做生意,路过静海,那是连着城门的一面城墙都被打垮了,问起当地百姓,说是一开炮就好像白日里打雷,地动山摇”有人禁不住卖弄自己的见识,大家聚精会神的看着场面,同时竖起耳朵听着这边。
  
  不过说了几句之后,却是把话拐了回来“这徐州兵马的确是秋毫无犯,沿着运河一路打过去,从来不曾洗掠民财,也不曾枉杀人命,还会派兵维持秩序,约束那些趁火打劫的混账,这说得上是仁义了。”
  
  “我也听过境徐州的人讲过,说是那边做事讲规矩,没什么常例的孝敬,咱们在乡里那地位,衙门里的也得时常分润着,徐州那边却不用。”有人出声附和,大家纷纷点头,不过这人却是话头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你们不怕吗?这赵进,这徐州的路子你们可曾听过见过?大家都是读过书的,可曾在前朝有过?我想不透,我害怕啊!”
  
  话说到这里,他周围变得安静下来,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真要是像那些江湖绿林里的龙头一般,大家知道如何打交道,和官府官吏差役差不多,大家也知道如何打交道,或者你就是地方上的豪绅,大家自然也知道如何对待,可徐州不是,尽管前面几方暴戾、贪婪、刻薄等等坏处这徐州赵家军身上都没有,但众人还是觉得不安,甚至心底有恐惧在。
  
  自从赵进起兵,就一直有人从历史上找寻相似的例子,但是从没有找到过,人最害怕提防未知的事物,徐州的赵家军对他们来说就是未知的,所以每个人都有恐惧和不安,不知道徐州赵家军要什么,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当炮队经过之后,赵家军各旅团队都在阅兵高台前排开肃立,亲卫队开始自阅兵台向各个营头跑去,每隔一段距离站定一人,这个章程大家倒是看得懂,这是要替大家传话的,毕竟地方这么大,赵进声音再高,很多人也根本听不到。
  
  大家本以为阅兵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听那赵进说几句话,或者直接就是散去,没想到鼓声还在有节奏的响起,大家朝着来路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什么旗帜,倒是最靠外侧的人看到有几百人排着很宽松的阵列朝这边而来,似乎是穿着白衣,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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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6章 有功当赏
  
  很多人心里念叨,刚才站在这里看一队队强军经过,虽然大家站着不动,可都感觉到疲惫异常,因为这杀气威势给人的压力太大了。
  
  没过多久,就看到几百穿着白衣的赵家军士兵捧着木盒走过,脑筋快的立刻就猜出这是什么了,想要吐了唾沫却不敢,只能在心里暗道晦气,这阅兵本来是个喜庆事情,怎么拿着骨灰盒过来,看着就让人发寒。
  
  “..真是,都是有家人父母的,就这么死在外面,连全尸都留不下..”有人惋惜的叹了口气。
  
  不过这些捧着骨灰盒的赵家军士兵没有回到队列里去,而是在赵进的阅兵台前站定,大家到这个时候已经能看的清楚,骨灰盒上都有一个灵牌,上面写着籍贯姓名什么的。
  
  这到底要做什么,城上的人可是看不清,都是探头下望。而阅兵台两侧的山东豪绅们也都是摸不到头脑,只是不时的看向台上的赵进,心想对着一堆兵卒的灵牌骨灰,你到底要干什么,只是有人禁不住念叨说道:“这徐州兵马一共才伤亡这么多吗?”
  
  有人点醒,大家却立刻想到,那赵家军一场场战斗打下来,打败歼灭的官军足有十余万,难道一共才付出了几百死伤?这果然是概念之外的未知了,灭敌十数万,己方伤亡怎么也得几千才算正常,怎么这才几百,难道这赵家军是想和大家炫耀?是想彰显自己的强悍?
  
  就在这个时候,却看到阅兵台上的赵进郑重其事的拜下,对着阅兵台下的那些骨灰盒和灵牌,捧着骨灰盒和灵牌的士兵们肃立不动,就在同时,已经站定列队的各旅团队都是齐齐行军礼,每个人都是右臂平胸,整齐划一的动作让整个阵列震动了下,却是让城上城下观看的各色人等吓得趔趄跌坐。
  
  “轰”“轰”的一声声响起,凄厉的唢呐声也是响起,那轰响听着好像火炮轰鸣,这让众人又是惊惧异常,但这次站在他们边上的赵家军士兵简单提醒了是空炮,这才让大家平静下来,这次的唢呐声依旧响的很单调短暂,却将这场中悲恸庄重的气氛烘托了出来。
  
  观看阅兵的山东豪绅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大家过来是赴宴的,可不是来看白事的,虽然这场面肃重,可总觉得不吉利。
  
  赵进对着台下的骨灰和灵牌拜了三拜,礼炮和唢呐响过,捧着骨灰盒的士兵们也是回归队列,赵进在阅兵台上站直了身体,对着边上点点头,有亲卫开始摇动旗号,场面变得安静下来。
  
  “赵家军不会辜负死伤的每一个弟兄,你们为赵家军奋勇向前,你们为赵家军死伤,赵家军绝不会丢下你们不管。”赵进扬声说道,他语速不快,因为每说一句,就要由亲兵们一句句的传下去,站在阅兵台两侧的山东豪绅们也竖着耳朵听得清楚,很多人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在冷笑,好好一条命就交代了,家人父母还不知道如何悲恸,能给个几两十两的烧埋银子,那能值得什么,这可是一条命!
  
  “负伤的弟兄,治伤养病的花费由赵家军负责,痊愈后归队,若有残疾,赵家军赡养终身,有专人照顾,妥善安置。”赵进又是说道,这年头负伤凶险极大,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晚一些更痛苦的战死,能生还的,轻伤归队不必说,重伤残疾的往往下场很凄惨,官军里类似的往往都是冻饿而死,但赵家军完全承担了责任。
  
  “这样的大战,能有几个残疾的。”城上城下都听得清楚,刻薄人从来都是不少,在那里低声念叨,这倒是实情,能落下残疾的伤势,伤员往往直接死掉,能残疾苟活的实在太少。
  
  “每一名战死牺牲的,赵家军绝不亏待,无家无口的入英烈祠,永享祭祀,有遗属的,授田一百亩永世无赋税的田地,抚恤金为三十年军饷,遗属所在人家五十年不征赋税,子弟愿入旅团、贸易、农垦、匠造、船务各处,优先录取,兄弟们,你们为赵家军出生入死,赵家军绝不会不管你们,从生到死,赵家军会一直照顾你们!”赵进朗声说道。
  
  一百亩永世不交赋税的田地,虽说不可能让人暴富,但养活全家人不成问题,哪怕是孤老佃出去给别人耕种,三十年军饷,全家五十年不征赋税,足可以活得很舒服,小康富户还是有的,至于优先录取子弟,则是保证了家里将来的出路和前程,这没什么太好听的言语,看着也怎么炫目,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说的好听,也不知能不能做到。”看到这个时候,观众们倒是放松了,尖酸刻薄的少不得要卖弄些口舌,大明官府有些话同样说得体面,不过到最后都成了克扣加征的借口,谁知道这赵家军是不是这样。
  
  他这边话音刚落,还没等别人接口,却听到山呼海啸的欢呼声爆发开来,又把观众们吓了一跳,他们见识过人多,却没见识过这样整齐有纪律的整体,这样的整体一举一动甚至呼吸之间都带着极大的力量,都会无比的震撼人心。
  
  “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都只能听到这一种喊声,原本这万岁只喊给大明皇帝的,现在却喊给另外的年轻人,众人都觉得有些别扭,但都在慢慢的习惯,只是这狂热的呼喊声却将那些质疑堵了回去,你们信不信有什么意义,赵家军的士兵们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们知道赵进说到做到,从没有违背过承诺。
  
  参军作战,出生入死,博取功名富贵是好的愿望,但受伤战死则是坏的担心,现在赵进给了他们承诺和保证,受伤战死值得,能给家里换来温饱和小康,这一切都是值得。
  
  旁听的众人个别还在懵懂,大多数人则是在紧张的盘算,赵进给出的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结论很快就能得出,这差不多可以保证一家几口的温饱小康,要是懂得经营,甚至可以致富,这么算计之后,他们也认为值得,在这人灾天灾不断的年景,人命不值钱,而赵进开价这么高,怪不得大家如此的死心塌地。
  
  赵进在阅兵台上抬起手臂,鼓声节奏变得急促,下面的欢呼声迅速的安静下去,由刚才的山呼海啸到安静无声,之间几乎没什么过程,这样迅速的转变又是让观看的诸人震撼不已。
  
  “..参战士兵,每人发三个月粮饷为犒赏,参战士兵,每人授田十亩,前阵迎敌的士兵,每人授田二十亩,火铳兵以及骑兵,每人授田四十亩,炮兵每人授田四十亩,登城、抓俘有功之人,每人授田一百亩..”赵进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才是给死伤的将士们抚恤安排,现在则是对参战的士兵们的奖赏。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各旅团队的将士们聚精会神的听着,唯恐漏掉了一个字,阅兵台两侧的人们也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同样不敢漏掉一个字,很多人在默算中已经变了脸色。
  
  赵进说完之后,整个阅兵场地就这么安静了会,然后更大的欢呼声爆发了出来,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实惠,而且每个人都能看到空间,只要奋勇向前,只要不畏生死,就可以拿到田地和犒赏,十亩、二十亩,哪怕一百亩也不多,但大家都知道,这些军功赚来的田地是一次次战斗累积的,很多人名下的田地早就过了百亩,可以想见的将来,这样的实惠还会越来越多。
  
  没人会对这样的分配有什么不满,一个方阵在战场上,大多数时候,需要迎敌接战,有生命危险的部分就是前面四排,而能够大量杀伤敌人的则是火铳、骑兵还有火炮,火铳队列要直面敌人步骑的冲击,骑兵则要冲锋陷阵,而火炮则是摧山裂石,攻城拔寨,这战功比较,这杀敌比较,自然能者多劳。
  
  队正、连正、团正这一级,赵进没有在这个场合提起,不过他们所得的犒赏比士兵们要多很多,很多军官手中田地已经过千亩了,在如今这个年景,千亩田地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可大家都看到了将来,现在赵家军才刚刚拿下两个省,如果拿了整个天下又会怎么样,而且身在徐州,从军官到士兵,他们虽然把田地看得很重,可他们更见到了工商外贸的厚利,那才是真正的金山银海,那才是他们的将来。
  
  “..这一次要拿出去二十万亩..不止,搞不好要过五十万亩..”阅兵台两侧的豪绅们已经算出了大概的数目,众人脸上都有点变色。
  
  五十万这个数目说起来大,其实也算不得太多,尤其是在今日来到的这些顶级豪绅眼里,真正的大地主往往是一县一州甚至一府的地盘都占据大半,五十万亩不过是五千顷,千顷牌的人家称得上是大户,可还到不了顶级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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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7章 难道不该招揽人心吗?
  
  话是这么讲,阅兵台两侧的豪绅们彼此交换眼神,有些话都是心照不宣,徐州那边田地不多,这些田地从那里出,目前也就是山东和南直隶两处,真要平摊下来或许不是太沉重的负担,但这毕竟是在大家身上割肉,而且朝远了看,如果这徐州赵家军的封赏就是军功授田,那么随着一次次胜利,大家的损失就会越来越大。
  
  “..难道这次不是来招揽人心吗?”有人低声念叨,不过没有人接茬,倒是几个经营工商的豪绅神态自若,反正他们的产业和这个没什么关系,他们天生的亲近徐州,因为他们知道徐州重商,肯定会给他们各种方便。
  
  阅兵到这个阶段,那些心思各异的山东豪强代表被领到了宴会所在的宅院中,这个档次的饮宴聚会已经不能在酒楼饭庄中进行了,是用了李巡检家里的宅院,厨师和食材之类的也都是临清豪门凑起来的,务求精良,一来是要招待好贵客,二来是不能丢了临清父老的脸面。
  
  这些豪强们或者因为久站,或者因为震撼,各个汗流浃背辛苦得很,在这宅院里更衣休息,然后去厅堂那边等候,几十人在那里各自沉默无言,各家有各家的立场,他们的体量块头都太大,结盟很难,互通声气都不易,只有几对相熟的小声交流,生怕被其他人听到。
  
  赵进没有急着过来,他还要为有功的军将和士兵们授奖记功,亲自在大队之前勉励这些功臣,早在平定闻香教之乱的时候,赵家军已经有了成熟的军功体系,因为赵家军和官军不同,不以斩杀首级多少记功,很多新兵觉得自己就是方阵一员,永无升迁的机会,但了解这个体系后,就知道并非如此,你训练的勤谨与否,违反军纪次数的多少,参加战斗的多少,还有很多细节,都是你升迁积累的标准,只要你严守军规,勤奋训练,作战时候奋勇向前,那就不会亏待了你。
  
  当然,如果攻城的时候先登上城头,冲锋的时候杀敌抓俘,这些突出的功劳都不会被亏待,和从前记功授奖不同的是,这次北伐京师的意义重大,所以徐州那边特意打造了一批银章送来,这次战斗的功臣和各旅团队的连正以及以上的军将们,都会得到一枚银章,这象征着资历和功劳。
  
  赵进来到宴会大厅的时候,午饭时间已经过了,看到他过来,各个桌上的山东豪绅代表都是起身相迎,他们可是饿得够呛,可出于礼数规矩,桌上冷盘又不好碰,好在李家这边提前送上了一批点心,让大伙垫垫肚子。
  
  “劳烦各位久等了,各位辛苦。”赵进先是客气了句,大家都是诚惶诚恐的说没什么,不管之前什么心态,看完赵家军的大阅后,山东豪强们都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赵进的实力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还是凌驾于他们联合起来之上,对待这样的强势除了诚惶诚恐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众人落座之后,开始上菜,等菜肴上齐,赵进端着酒杯起身,饿着肚子的众人都连忙跟着站起,赵进举杯说道:“以后这山东就是赵某的了,希望和各位好好相处,不要伤了和气,为咱们今后,先干了这杯。”
  
  赵进这边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喝下,这样的饮宴是谈事的,所以这酒也是黄酒,杯子都是小盅,大家喝完之后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倒不是因为这酒,而是赵进这番开场白怎么听都不对劲。
  
  如果是官府举办的宴席,大家自然有种种应对手段,现在就有人开始上去敬酒,然后彼此攀扯关系,可大家不知道赵进要做什么,也知道赵家军的规矩是新规矩了,也不敢贸然行动,所以只能这么呆坐着,场面尴尬而又安静。
  
  赵进没有丝毫活跃气氛的意思,从早晨到现在,虽然他只是检阅观看,可也在全程操劳,肚子空落落的,只想着先吃饱再说,陈昇他们自然也是如此,他们那一桌每个人都是狼吞虎咽,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其他桌才开始吃饭,大家养尊处优久了,肚子里不缺,虽然是美食美酒,每个人都很节制。
  
  等赵进那边吃完,擦了擦嘴巴,却是站起,其他席面的人慌不迭的跟着站起,赵进伸手示意不必,开口扬声说道:“以后山东是我的,规矩和先前自然不同,首先,各项加征加派取消,火耗取消,劳役取消,以后缴纳粮税,用粮食、棉花和银钱可以通行”
  
  听到这个,即便赴宴众人的涵养足够,可还是禁不住发出一片惊呼,赵进这几句话等于是把苛捐杂税和大明恶政一扫而空,如果仅仅是朝廷法令上的赋税,负担其实算不上太重,从上到下的生活还能维持,可这辽饷加上其余加派以及常例火耗等于将这赋税翻了几倍,真正的扒皮割肉,不给人活路,而除了这赋税之外,山东六府的百姓还要负担沉重的劳役,养马烧炭维修漕运,这些活计占用大量的时间,还要自己负担食宿,百姓们没时间打理自家的田地,多少年来苦不堪言,这其实和加征几倍税赋是一样的杀人负担。
  
  天下间最苦莫过山东,自从永乐年开始,山东就有各种变乱,从佛母唐赛儿到最近的闻香教徐鸿儒,这些看起来是邪教煽动,实际上却是百姓对这沉重负担的怨恨具现。
  
  而这缴纳粮税,用粮食、棉花和银钱通行,则是针对一条鞭法后的情况,一条鞭法之后,朝廷官府收税只收银钱,而民间通货是严重不足的,结果秋季粮食收成的时候卖不上价钱,只能多卖粮缴税,而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粮食,粮价高昂,只能借高利贷买高价的粮食,恶性循环,导致百姓甚至地主都纷纷破产,他们的田地都被更大的豪强拿去,而这个改变,则是避免了因为粮食和银钱的价差波动造成盘剥的局面。
  
  赵进这些说法都是大善之举,尽管在座的这些豪强没怎么在加派和缴税用银上面吃亏,甚至借此聚敛发家,可他们依然觉得这是善政,因为山东贫苦到了极点,官府已经开始对他们下手了,现在这些都被取消,没了支出,等于可以赚得更多,至于不能借此兼并聚敛的些许遗憾就不能宣诸于口了。
  
  在做的山东豪绅脸上都有笑容和轻松浮现,不管怎么说,赵进表现出这个态度让大家松了口气,这还是要笼络人心。在这个时候,众人神色甚至带了几分得意,原来还是要靠着我们来管地盘,看来这赵进仅仅不善言辞,对根本道理还是明白得很。
  
  “..各处不得私设关卡,征税厘金都由徐州一体办理,由徐州税务总局开征各项新税..”
  
  听到这个介绍,主营工商的豪绅豪强们眉头皱起,取消了各种加征加派,火耗徭役,征税厘金这样的商税却不取消,只说一体办理,而且还要开征新税,这可是掐工商贸易的脖子,怎么这徐州自家工商兴盛,却不让别处发展,这些政策都是对地主有好处的。
  
  赵进泛泛说了几句之后,扫视了下神态各异的众人,笑着说道:“接下来徐州要在山东和南直隶检地查人,重新丈量田亩,普查人口,然后按照这个征发钱粮人丁。”
  
  屋中刚刚松动的气氛骤然改变,一下子变得死寂,豪绅们彼此交换眼神,脸上有愤怒,有惶恐,有不安,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是集中到赵进那边,只是说到这里,赵进却微笑着坐下,根本不打算解说。
  
  想在大明做成一份代代相传的家业,除了善于经营、巧取豪夺、心狠手辣这几个素质之外,还必须要有官身和功名在,没有官面上的照顾,积攒再多的财货家业也是官府砧板上的鱼肉,单纯依靠武力自保霸道是不行的,说不准什么时候被当成贼寇剿了,长久不得。
  
  而有官身功名在,按照大明法规常例,就有可以免除赋税的田亩份额,而且身居功名的人家,官吏差役也不敢强征加派,有规矩在,就会有无数人钻规矩的空子,既然功名可以免税,那么就在账目计量上弄手脚,按照规矩可以免税一百亩的,往往实际有一千亩几千亩。
  
  那些田地不多的小民小户,甚至没有功名护身的地主们,与其被官吏差役横征暴敛,还不如把自家的田地投靠在这些功名护身的人家,给被投靠的人家一部分收成钱粮,这样下来,远比缴纳皇粮国税轻松,收益也会多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家贫如洗的文士考中举人后,马上成为一方豪强的原因,不用他自己动手,四面八方的田地财货汇聚而来,这就是所谓“投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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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8章 不讲规矩

  当然,官吏差役也不会坐视自家的财源全成为功名人手中的好处,这里面往往会有个谈判拉锯,那些被隐蔽起来的田地收成不能一家独吞,要拿出来大家分润,这么多年下来,在山东各处,或者说在天下各处,早就形成了一套稳定平衡的体系。

  “投献”看着双赢互利,实际上也有风险在,那些功名护身的豪强们往往会直接把投献过来的田地据为己有,让投献的百姓农户们从田地的主人变为田地的佃户长工,这投献过来的田地也就真正成为豪绅们的自家产业,能被约请来临清的这些位,巧取豪夺的事情自己没做过,祖辈也做过,不然哪里能积攒出这么大的家业。

  把别人投献的田产据为己有,可这些田地依旧是隐田,不在官府田册之上,不向官府缴纳赋税,这些豪绅家中还有隐藏的人口,同样不在官府清册中,这些人口只是豪绅自家的奴仆,而不去承担什么徭役,也不必负担人头税等等,这么下来,朝廷官府只能向那些没投献,自己勤苦耕种的农户和地主们征税摊派。

  缴税和负担徭役的人少了,可要缴纳的税额,要办的差事没变,甚至还在逐年增加,也就是说,越来越沉重的负担压在越来越少的人身上,让他们或者去投献,或者破产破家,田地直接被人低价买走或者兼并,等这些田地到了有势力的豪强手中,又是变成了隐田,恶性循环,周而复始。

  有明以来,自太祖朱元璋到现在的天启皇帝,开国时候清查天下田亩,然后一年比一年少,这田亩就摆在那里,而且还会有开荒拓土,可在吏部和各地官府的田册上,就是这么一年年少了下来,张居正做一条鞭法,天下检地,结果田亩又是变多,只是这变多没几年,又开始一年年变少,原来地方上的田地变少,卫所里的军田没办法变少,可从嘉靖年开始到现在,连卫所里的军田都越来越少了这些从官府鱼鳞册上消失的田亩,自然都落入了这些豪强的私囊,不用缴纳赋税,不用负担徭役,不断的替豪强生财致富,朝廷的苛捐杂税不断加重,一次次天灾人祸,大批的百姓农户破产破家,而豪绅们借此兼并,实力财力愈发的膨胀。

  在大明开国之初,地方上有农户,有中小的地主士绅,还有豪强,但这二百余年来,农户越来越少,中小地主越来越少,只剩下越来越膨胀的豪强巨绅,地方上田地工商,大部分的利益都被他们垄断和侵占,大明官府就是这么一直含糊着,他的官吏差役还在其中上下其手,发财分润,大明朝廷官府甚至把这些豪绅们当成国家的骨干支柱,依靠他们来统治地方,依靠他们来维持稳定。

  赵进自然不会这么做,赵进和伙伴们同样知道,除非他们和大明一样糊涂浑噩,不然只要想做什么,肯定会侵害这些豪绅们的利益,任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财产被侵害,任谁也不愿意看到财路被断,反正他们都不愿意,那也就没有必要理睬他们的想法,只按照赵进和徐州的利益进行就好。

  宴席已经安静了一会,赵进和伙伴们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主业在工商贸易的豪绅们还算镇定,其他人都是放下了酒盅和筷子,面色沉重的交换眼神,开始还有所顾忌,慢慢的开始有小声交谈,大家也顾不得彼此之间不是同盟,甚至还有勾心斗角,眼下这个局面,必须要拿出个章程来,可让大家觉得郁闷的是,在赵进的强势面前,大家根本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想想那身穿铁甲的整齐阵列,想想那数千铁骑,再想想那需要十几匹牛马拖拽的大炮,还有这段时间来那些胜利,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你是阳奉阴违,还是拔刀反抗,又或者拖延不办,都会被碾压的粉碎,可谁也不愿意就这么接受,这就是生生在身上割肉吸血。

  大家已经习惯了巧取豪夺,习惯了不缴纳皇粮国税,习惯了这种土皇帝的日子,想想要守徐州一个年轻人的规矩,要把好不容易聚敛来的田产人丁送出去,谁也不愿意,谁也不甘心,可大家想不出什么法子,能执掌大家大族,学?才能都不算太差,自然也知道史上的种种典故计策,但绞尽脑汁,却想不出眼前能用的。

  就算没什么法子,就算没什么可说的,这个时候也一定要表态,不然的话,就会被当成默认,那就连大义名分都没了,到时候更是麻烦。

  “进爷,眼下大事在即,一切都是要求个稳妥,这检地查丁,最容易激起民变,这可对进爷的大业有害,进爷这边若是需要军费兵源,大家自当竭力报效,我等算不上什么巨富,可还是能报效一二,一定会鼎力相助。”一名老者起身说道,这人是济南府商河县人,上代是做到了某省巡抚的位置,侍郎致仕,这一代则是举人出身,没有出仕,在家主管家业,这人称得上德高望重,隐约算是山东豪绅里的代表人物了。

  赵进没有起身,只是笑着先对伙伴们说道:“这是给我们开出价码,咱们要一笔钱,然后一切还是按照原来的规制走。”

  陈昇冷哼了一声,石满强满脸寒意,吉香则是冷笑着说道:“那到底是大哥你管着百姓,还是他们管着百姓,如今这个局面了,还想着跟咱们讨价还价。”

  “他们想得美。”赵进说了句,然后笑着站起,对那老员外点点头,开口说道:“山东是我的,人口是我的,地盘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既然是我自家的东西,没道理我不知道底细,怎么也要细致的盘点清楚,不然就没办法规划使用,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进脸上带着笑容,轻松的发问,在座的山东豪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不是因为赵进在强词夺理,而是赵进说得没错,对这等显而易见的事实,实在没办法反驳,可不反驳自家就要败落了,事关生死存亡,这可没办法含糊,该争的一定要争。

  只不过这边还没开口,赵进笑着继续说下去:“赵某明白这激起民变的意思,无非就是各位在背后,撺弄着什么不长眼的绿林江湖人,或者什么?香信弥勒的教门,脑子不清楚的贫苦百姓也有可能,搞不好还要把大明的官军引进来,处处生乱,然后我军处处扑火,焦头烂额,最后只能对你们让步服软,答应你们的条件,是不是这样?”

  他面带笑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几句话,就好像在谈什么闲事,因为这个语气态度,以致于宴席中的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屋中一阵桌椅乱响,豪绅们纷纷站起,个个脸色惨白,更有人身体不住颤抖,站起来又好像要坐回去,被赵进这句话给吓怕了。

  虽然“民变”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可暗示和明说完全两码事,没道理言语打机锋的时候你把真刀子亮出来,这赵进还真是不讲什么含蓄规矩,难不成要在这边把大家一网打尽?

  赵进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和各位说的这些,并不是来商量,我说什么你们必须跟着做,想要违背,想要抵抗,必然粉身碎骨,不会有别的下场。”

  宴会厅中鸦雀无声,那站起来发言的老者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在这时候却有一名三十岁上下的人物站起,义愤填膺的说道:“进爷现在要做大事,难道不该笼络人心,招纳各方贤才吗?为何如此酷烈,寒了众位乡贤的好意。”

  “徐州一直在招贤纳士,赵某一直在收拢人才,但不明大势,贪图小利的蠢物,又怎么会是人才,只知道笼络官府,鱼肉地方,与国争利,与民争利的蛀虫又怎么称得上乡贤,我需要在乎吗?”赵进微笑着回答。

  赵进说话直截了当,丝毫没有什么婉转遮掩,在座诸人差不多都是他口中的蠢物和蛀虫,就好像被一记记耳光狠狠抽在脸上,每个人的神情都极为难看,却不知道怎么应对,赵进的伙伴们脸上都有畅快神情,临清李家父子则是神态自若。

  自从在天津深谈之后,马冲昊就开始把自己隐藏起来,倒不是说乔装改扮,而是尽量不作为各种场合的主角,他也在这宴会现场,却坐在一个角落的桌子上,别人也不清楚他的身份,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马冲昊则是观察着屋中诸人的反应,有人恐惧,有人难堪,有人恐惧。

  马冲昊能猜到屋中这些豪绅的想法,来之前肯定有种种幻想,觉得赵进会开出价码来收拢招揽,因为徐州刚刚拿下山东,大明官署衙门仍在,这样未明的局势面前,肯定要争夺这些地方上的势力,谁得到这些豪绅的支持,谁就能掌控地方,双方开价,那自然可以左右逢源,价钱也能高上去,谁能想到赵进根本没有抬价,甚至都没想着招揽,直接定下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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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7章 给你们一条路走

  现在人人口称不敢,可口称不敢只是怕赵进当翻脸,不让人回去,只要能回到家乡,他们立刻就会掀起风浪,大明官府这么多年都没奈何他们,一个新起的徐州赵进又能怎么样,豪绅们肯定都是这个打算。

  想到这里,马冲昊禁不住笑了,豪绅们都觉得联合起来可以给赵进好看,未必能胜,却可以将赵家军拖住,给他们造成种种麻烦,最后只能达成妥协,豪绅们会这么想,天下人都会这么想,都只会觉得赵进糊涂,赵进年轻莽撞,不知道体恤人心,马冲昊觉得如果是从前的自己,恐怕也会这么想,十有八九还要趁机做些事情。

  不过,马冲昊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他已经知道了赵进的徐州到底是什么,而其他人不知道,其他人不知道赵家军和徐州相关到底蕴含着怎样的力量,到底是怎样的恐怖。

  马冲昊脸上有笑容,眼神却很冰冷,他看着屋中神态各异的豪绅们,知道搞不好还要自己来料理这些手尾,这等镇压叛乱可不就是情报部的差事。

  豪绅们扎根地方,财雄势大,因为有科举功名的官身护体,在县城、府城、省城甚至京城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在当地官府内有家奴亲信当差做事,想对他们有什么动作,方方面面维护纠缠,有个风吹草动都被这些豪绅们知晓,真要动手,这些顶级的豪霸们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他们豢养着教头护卫,这些就是他们的私兵骨干,然后还有为他们耕种做活的佃户长工,这些青壮就是他们的主力,甚至还可以使唤附近的江湖绿林众人,那些江湖草莽的人物没有豪霸们的默许和支持根本不可能生存,更有甚者,当地的驻军和官差都会跟随这些豪绅们动作,因为早就利益共生,不可分割。

  因为这官面私下的种种,所以大明朝廷和官府只能选择和他们共治天下,彼此达成一种默契,你收你的,我收我的,各不干涉,而到了现在,豪霸士绅们越占越多,朝廷官府越拿越少,只能去盘剥黎民百姓,然后加重这个恶性循环,就越不能去制衡管理豪绅,就要对他们愈发礼让。

  靠着大明的官府和官军是收拾不了这些豪绅的,马冲昊心里有计较,即便自己管着锦衣卫,哪怕自己能管着东厂,也只能动一个或者几个,想要动山东几府的是万万不能。

  但现在不同了,,自己手中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快速动员,可以无孔不入,也不会有什么外界的干扰,想要摧毁什么,就可以摧毁什么,想要连根拔起,就可以连根拔起,这些豪绅以为自家做的没错,会给赵进带来麻烦,会让赵家军妥协,却没想到这是自寻死路,能不能体悟到这一点,就要看这些人的造化了。

  到了这个时候,宴会欢聚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豪绅们脸色难看,但大都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管心里想什么,不管准备做什么,都要离开这临清才能实施,在这里,可真是刀架在脖子上。

  赵进脸上依旧有笑容,宴席中诸人那愤怒恐惧的神色让他感觉很愉快,赵进的陈述没有停下,他转了个话题:“赵某拿下山东,的确是为了做大事,该拿到的一定要拿到,但我来这边,也不是要劫掠诸位的家产钱财,反倒是能让诸位家业兴盛,财源发达。”

  说到这里,屋中气氛才算是稍微松动了下,若是赵进平白说起这句话,只怕会被认为是大言欺骗,可前面毫不留情面的说话,到这个时候大家却真信了几分。

  “诸位聚敛田地,盘剥佃户长工,一年辛苦下来,不知道招了多少怨恨在身,又能有多少收益,一旦赶上灾年乱局,这些田地人丁就成了招祸的根源,我问诸位,你们都觉得这田产可以一代代传下去,这二十年来,你们在这田产上真正赚到多少了吗?”

  赵进发问,下面没有人回答,这个气氛也没有人会接茬了,但每个人心里有数,在这个年景里,买田收租,的确没什么厚利,一年比一年冷,旱灾、蝗灾、民乱频发,很多地方连种地的佃户都找不齐,这样经营田产农务H的确没什么利润可言,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有个计较,二十年不赚,不代表四十年不赚,这田地百年千年永远在这里,只要拿在手中,那就可以世代传家。

  “诸位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诸位再想想自己和别家,田产都传了几代传了多少年,能世代传下去吗?”赵进继续说道,这话又是说中了诸人的心事,田产流动兼并,家势兴起败落,祖辈积攒好大一份家业,被子孙败坏个精光,也有的子孙想要守住,可大势难违,或者自身不争气没考中功名,结果被其他人侵夺,种种种种。

  可话是这么讲,大家想来想去,眼下这世道,还真没有比田地更靠谱的家产,只有这个能传承下去,不管世道如何,只要有人种地,产出粮食来,这就是个根本,心里有底,这赵进再怎么巧舌如簧,也不过是要谋夺大家的田产和人口,根本信不得了。

  “我要稳定不断,而且价格低廉的粮食,我要只受我自己指挥所有的人丁,不能隔着一层,所以我希望各位把手里的田产人口让出来,当然,我不会白拿,各位能卖个合适的价钱。”赵进很是直接的说出了想法。

  参加宴席的诸人听到这话,连表面上的掩饰都快绷不住了,脸上或愤怒或惊恐,往往是抬起头看一眼赵进,然后低下头,连注视听讲的礼数都丝毫不顾,这赵进真是蛮横无礼的强盗,终于暴露出本性,不就是想要掠夺大家的家业财产吗?有刀在手,就想做这样的蛮横恶事,在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冷笑,你以为你这徐州兵马强悍,或许的确强悍,那又怎么样,失却民心,这山东数百万百姓乱将起来,你以为你能压得住吗?等你需要低头的时候,可就没有今天这么和气礼数的场合了!

  赵进没有理会下面诸人的神情反应,只是继续说道:“愿意配合赵某的,赵某也不会亏待你们,也不会让你们拿了钱坐吃山空,徐州之所以豪富,就是因为大兴工商,我会在山东推行工商贸易,各位可以投钱进去,参与经营或者坐地生息,这可比什么田产要丰厚的多,这才是真正的致富之道。”

  他这边正在说的时候,下面有豪绅甚至露出了冷笑,心想你赵进年轻,可也别把大家当成和你一样的年轻无知,这还真是一文钱也不落下,买了大家的田产,然后还要设局把这些钱财吞了,这不就是强抢吗?直接动刀子岂不是更利索,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何苦还要费这么大的章程,在这一刻,豪绅们甚至有了求死之心,大不了这条性命交待在这里,家中子弟肯定知道如何做。

  不过赵进说完之后没有什么威逼,态度也没有变得强硬,只是笑着举杯示意,下面僵硬的回应,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吃东西了。

  坐在旁边的马冲昊脸上笑意更浓了些,他自己多年搜刮的财货,就有很大一部分投在工商业里,这也是赵进所允许的,济宁的两家酒坊,还有京师的布庄,都是财源滚滚,马冲昊因为自己在京师明暗关系多,将徐州的烈酒棉布,以及皮岛那边的大木和关外特产,外洋的各色货物,通过各种渠道运送到京师中,大发其财,所以他知道这工商贸易到底何等厚利,可比置地放租要好太多。

  从头到尾,在座的豪绅们都在猜测赵进的用意,却没有想到赵进没有任何的婉转影射,只是和他们实话实说,并且给他们指出了出路,经营田地费心费力,招人猜忌和方方面面打交道,如果把这些钱财用来经营工商贸易,住在城镇,省心省力而且活得富贵舒服,按照徐州的趋势,以后肯定倾向侧重于工商贸易。

  在这鼎革变动的大时代中,越早上赵进这条船,越早跟着乘风破浪,得到的好处就越多,地位也会越高,家人子弟更是前程无限,如果跟不上,那什么都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马冲昊忍不住摇头,屋中大部分豪绅此时都已经将赵进视为敌人,或者是为自己的将来惶恐紧张,可又能几个人想到,赵进给他们指出了前途和出路,而且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只要按照赵进说得做,真是子孙享用不尽。

  如果照做的话,这个家族就会被当做自己人,家中子弟就会被吸纳进赵家军的体系,会在文武几个方面被任用,改朝换代在即,这时候能被吸纳任用,那就是从龙之臣,日后前途远大,赵进不光给他们财富,还给了他们前程,可又有谁能意识到这些,恐怕都觉得赵进是来巧取豪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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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8章 过境的客人

  马冲昊的手下意识去摸刀柄,然后摸了个空,在这个场合是不允许佩刀的,马冲昊失笑,又是看了看参加宴席的宾客们,心想再过一年,不知道多少人还活着,不知道多少人还有资格来参加这样的宴会

  这场宴会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豪绅们战战兢兢的离开,回到自己住处,当确认赵家军不会软禁威逼他们之后,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迟疑,立刻安排离开,想要当天走不太可能,天色已经快黑了,黑灯瞎火的去城外,万一被人拦截埋伏怎么办?在这城内,徐州贼多少还要点脸面,只能这么心惊肉跳的住下,也就是一顿宴会,先前还叫徐州军,现在又改回徐州贼了。

  回到住处,豪绅们被自家的仆役围着,总归是放松了些,少不得埋怨几句,甚至斥骂,有几家主人刚这么抱怨完,就有仆役借故外出,就在住处外面,有人等着这消息。

  内卫安插的眼线暗桩是一拨,但也有安排在某家外的内卫发现,居然还有别人和这家打听消息,打听的也是这宴会细节,不由得奇怪,就跟着走了一段,结果打听消息的这人东拐西拐的进了一家客栈,那客栈却是临清接待各处官员的所在,驿站总归简陋,总有人要住的舒服点。

  原来是大明官员想要知道,赵进在宴会上所说的本就不打算瞒人,话说回来,官员想要知道宴会相谈的细节也不奇怪,这内卫把所见报了上去,也就没什么下文了。

  “那位老爷说自己是大明忠良,来参加这贼酋的宴会本就违心,等这次回去,一定要联络朝廷,和那徐州贼酋不死不休”进了客栈的仆役对自家主人禀报的很详细,不光是在宴会上的听闻,还有回去之后的感想,毕竟花银子买出来的消息,要证明物有所值。

  对这些消息,他的主人听得很仔细,唯恐漏下一个字,脸上表情却很淡然,没什么感伤和愤慨,甚至还有些微笑。

  这位主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胡须浓密,穿一身半旧的棉袍,乍看起来不是什么富贵中人,也就是那沉稳气度才证明他的官宦身份,等到打听消息的仆役说完,这主人点头说道:“倒是不奇怪,那赵进已经有龙虎之力,又怎么会在乎虫蚁的心思,他要做什么就去做了,能喊来知会,已经算是体面了。”

  若是有走南闯北的人在这边,就能听出这位主人的口音是江南官话,带着几分福建闽音,这倒是和他的高大身材不像,初看这位,任谁也会以为是北方人。

  “老爷,那徐州贼应该不会猖狂太久,他们这样不顾民心,倒行逆施,怎么能成大事。”仆役跟着久了,谈吐见识也都不差,能品评一二。

  被叫做老爷的那位笑了笑说道:“能成大事,在于你有多少人,多少田,多少兵,能管起来,用起来,倒是和民心关系不大,所谓民心向背,无非是屯田抽丁练兵效果好坏,你若能胜,并且一直赢下去,即便现在民心不在,将来民心也会是你的。”

  感慨两句,这位老爷摇头笑着说道:“既然知道了说什么,咱们也不必在这临清城耽搁了,收拾行李去柜上结账,咱们抓紧赶路。”

  那仆役连忙答应,答应之后却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咱们是不是走的太急,要被那徐州贼盯上,岂不是太险,不如再呆一天。”

  “怕是早就盯上了,他们根本就不在意的,要是动手,又何必拖这么久,快收拾去,咱们去完济南还要进京,已经要晚了,再耽搁实在说不过去。”那老爷浑不在意的催促说道。

  尽管仆役提心吊胆的,但和老爷判断的一样,根本没人拦阻,也看不到什么盯梢的人,结账的时候柜台上也很殷勤利索,还帮着叫了大车将主仆几人送出临清,那仆役和两名护兵一直紧张的很,生怕走着走着就被徐州人截杀,到了天黑才算放下心来。

  “小的看到有几队富贵人家急着赶路回去,那徐州贼真要干什么,这几家怕是走不出来,还是老爷高明,知道那徐州贼不会追的……”放松下来之后这仆役先奉承了一句老爷,然后鄙视的说道:“徐州贼做事这么不周密,肯定没什么前途,一时嚣张罢了”

  听到他这话,那老爷倒是没有笑骂,只是感慨说道:“他们不是不周密,而是觉得没必要去周密。”

  他们这边在议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临清城三处城门也已经关闭,只剩下南门保持开启,方便赵家军进出,阅兵宴会,忙碌了一天的赵家军已经开始准备休息,临清城倒是没那么安静,几家富豪的宅邸都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参加阅兵和饮宴的豪绅们大多心怀恨意惶恐,因为赵进明确表示要清查土地人口,而且表态不会让他们继续占有这么多的利益,这自然是割肉挖心的痛楚,可对于那些经营工商致富的豪商和豪绅们来说,这可就是大大的福音了,他们也有田产,可田产占不到主要,他们都听到赵进明确表示要兴办工商贸易,话里还有承诺,只要跟随兴办工商,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扶持和方便。

  别人说这个话还罢了,赵进亲口承诺那就完全不一样,和工商相关的谁不知道徐州工商繁盛,谁不知道赵进点石成金,大家现在跟过去,日后肯定各种吃用不尽的好处,想到这里,又怎么会不兴奋喜悦,自然要饮宴庆祝。

  这庆祝欢聚本身就是个姿态,大胜凯旋阅兵演武是大喜事,自然要用对待节日的态度去庆祝,而且大家都请了李巡检和李玉良父子俩参加,李家父子这一晚也是辛苦的很,要参加几家晚宴,哪一家也不能错过,也是因为赵进和伙伴们拒绝了邀请,为了避免豪商豪绅们疑神疑鬼,就要辛苦李家父子了。

  饮宴庆祝的是少数人,更多人早早的就去休息,可徐州内卫还在城中忙碌,他们奔波在城内城外各处客栈中,虽然这次对外来人士不做什么防备,可登记造册却不能含糊,以便日后查询。

  打听饮宴谈论的那对主仆是被内卫留意过的,加上他们所住的客栈往来官员士子住宿比较多,所以要详细记录,上面有明令,这次由着各路去,大伙乐得轻松自在,去了客栈之后,让掌柜把登记客人的册子拿出来,一边抄录一边询问。

  内卫们的轻松快活很正常,临清大阅前后,他们已经像官差一样在城内公开活动,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就是徐州的厂卫,都是敬畏奉承,在这样的对待下,心情自然会不错,这客栈也是殷勤的很,茶水点心什么的都是备好。

  “名字叫洪承畴,在浙江布政使司做左参议,他这次进京做什么?”内卫翻看记录随口问道,边上有文书快速运笔写下。

  “说是去兵部或者都察院那边,小的只是按照惯常询问,细处实在不知道。”客栈掌柜伙计对住客的细节往往很了解,他们的随口一问可不会随便忘掉。

  内卫点点头,倒是那文书边写边说道:“他这个品级入京,搞不好就是在部里做郎官,超拔到侍郎的位置上也有可能,在都察院的话,没准要外放出去做巡抚,这是要重用了。”

  “前边得的消息,不是说大明京里才定下这超拔重用年轻人的规矩吗?按说旨意还没过长江吧,他一个浙江的都快要进北直隶了,难不成是凑巧?”翻账簿的那内卫诧异问道,大明京师的这等消息都是明发天下的,内卫知道得又比别处快,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那文书已经记录完毕了,放下笔笑着解释说道:“官场上的门道多得很,咱们进爷两次大破官军,什么阉党清流的都要倒霉,懂行的都知道会空出位置来,管事的那时候就开始动作了,反正都要人填补,反倒是发了旨意之后动太落痕迹把柄,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洪某赶的就是这一波,朝里有人啊!”

  内卫点点头,这文书是破落秀才出身,曾是某知县的师爷,后来被陷害顶罪下狱,亏得家里有亲戚在徐州,东拐西拐求到了陈昇父亲陈武那边,这才被搭救出来,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赵家军做事,这文书对大明官场琢磨的很透,他的判断大家都是信服的。

  记录完毕后就去下一家,客栈掌柜按照常例塞了些散碎银子过来,却被正色拒绝,内卫除了盯别人,彼此盯得也很紧,这边收了,说不准就被报上去下狱重责,谁也不愿意因小失大,没什么人把洪承畴放在心上,赵家军自起家就是在运河边上运动,内卫也是如此,大明富贵豪门沿着运河南下北上,他们见得多了,莫说是个四品的参议,二三品的大员来来往往的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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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9章 济南府城

  都以为这洪承畴带着仆役护兵离开临清后直接就是奔北直隶去,进京述职升任之类,大家却是没想到这洪承畴向北赶了一天路之后向东折返,却是奔着济南府城那边去了,进士出身做参议,这是标准文臣,出入都是乘车坐轿,远行则是坐船,可这洪承畴却能起快马,仆役护兵也都是骑马,而且还能长途行进,这可就是武人才能做到的了。

  虽然判断赵家军不会有所举动,可洪承畴依旧故作北行,然后才突然折返,通过这个变动却证明了后面没有人跟着,大家这才放慢速度,向济南府城那边赶去。

  徐州北伐京师,逼迫朝廷和谈,然后在临清举行阅兵,这山东地面眼看就不是大明天下了,济南府这边又是山东省城中枢所在,按说该人心惶惶,可实际上却很平静,一切如常,细想下倒也不奇怪,赵家军允许保留官署衙门,那么谁也不想改变目前还算稳定的秩序,只不过官员发出的命令少了,吏员差役们维持着实务,遇到实在拿不准的往往会去云山行这样的地方询问。

  就算没和议的时候,地方上也是吏员差役们维持着,现在赵家军又不准备干涉太多,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波折骚动,只是民间却喘了口气,纯为中饱私囊的各种苛捐杂税以及摊派变少了,主持的相关人等也在考虑自己后路,眼下这个局面,有命捞钱要考虑到有没有命去花洪承畴主仆进入济南城的时候,注意到城门处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平民百姓进进出出这个没什么,真正惹人注意的是一队队车马,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等的家眷队伍,看车上装满了行李货物,仆役婆姨跟着车队行行进,都能猜出来这是要搬家,听得城门处守卒议论,原来这些是城内官员的家眷什么的。

  “不要去问,你没看到城门那边有徐州的人吗?”洪承畴止住了亲随的行动,城门内外除了官兵守卒外,还有十几个精干汉子在旁边打量。

  “你听说没,德王全家后天就要搬走了,徐州那边懒得和他们计较,让他们自己走人”

  “什么?前天衡王他们那家才过境,德王也要走了?”

  城门处拥挤人多,行人们的闲聊议论引起了洪承畴的兴趣,他索性慢走,想要听听这些人说什么,朱家皇子皇孙遍布天下,藩王、郡王再到下面的将军中尉等等,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这大明皇朝的象征,藩王不在封地上居住,百姓民户对大明的兴亡有了直观的概念,或许会有感怀悲戚?听语气却是不像“走得好啊!那帮王八蛋可是把咱们济南祸害惨了,买东西不给钱,闯别人家里调戏女人,杀人都不用偿命,今天回去打壶酒喝!”

  听到这话,洪承畴哑然失笑,这个反应倒是意料之中,洪承畴博闻广记,在他印象里,这德王算得上是贤王了,虽然没什么出色的地方,却没听过什么扰民伤民的恶行,没想到地方上还是这个评价,这倒是让洪承畴想起路过济宁的时候,那边有人说起鲁王府满门被害,没有丝毫的同情,反倒是有些快意。

  洪承畴很快就收了笑容,他看着那些富贵人家的车队,无论主仆脸上都有惶然之色,他们的富贵是大明天下的富贵,现在山东不是大明地盘了,他们不知自己的富贵还能保持多久,自家的身份地位也都来自大明,还能保持多久呢?

  洪承畴已经在官场上养出了涵养城府,无论心中如何感慨,神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的亲随和护兵也是神色如常,从浙江北上,渡过长江进入南直隶江北之后,本以为会看到些不同,看到国家衰亡的悲怆,看到士绅百姓的感伤,看到民不聊生,看到武夫横行,可看到的只有平静和繁荣,一切如常。

  即便在山东也是这般,洪承畴当年进京赶考然后去浙江赴任,这一来一去都是坐船走运河,都是经过山东,自然知道山东是个什么样子,比起他出身的福建,沿途经过的浙江、南直隶和北直隶都穷苦凋敝,可这次来,却明显大有起色,连船家都说如今在山东境内行船不必那么紧张了,靠岸也不必担心被人偷抢,因为盗匪差不多已经绝迹了,更不要说运河两岸已经看不到乞活的流民饥民,荒凉的田地上开始有人耕种,这分明是恢复之象。

  亲随和护兵们开始还感慨几句,结果洪承畴却发了脾气,大家这才知趣的不谈,为何发怒他们也清楚,这山东在大明治下穷苦凋敝,被徐州贼占了之后反倒是开始兴旺,说起来实在让人难堪。

  济南府这边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城门处听人议论,看到富贵人家的搬离,谁能意识到这座山东省城正在易主,这座城池怎么看都是大明治下,丝毫觉察不出徐州贼正在进驻,甚至你感觉不出,快马三天路程的临清那边,正举行了赵家军的大阅演武。

  “差役们就该这么用”不管愿意不愿意,洪承畴还是不得不感慨,不得不承认。

  做地方官的当然知道衙门里的捕快官差到底怎么回事,拿朝廷俸禄在编册上的官差,无论在官署内什么地位,在外面都是大老爷一般的人物,身边拢着几十上百的白役帮闲,在街面上搜刮,在官司纠纷中上下其手,收租的时候则是如虎似狼,这样的官差和白役帮闲只是捞钱分肥上供,却没什么实用,城内城外有什么案子是非,有什么天灾人祸,还要士绅们纠集民壮去做。

  而在南直隶江北和山东各处,洪承畴都见到城内差役三五成群,在街面上巡视观察,一有事就吹动哨子或者敲锣,各处巡视的就会蜂拥而至,差役们每时每刻都在街面上走,遇到事情自然就要上去解决,有些是非看到有官差在,自然就要偃旗息鼓,街面上常有人力,遇到急务就有机动的力量调配。

  刚看到这个的时候,洪承畴心中嗤笑,心想这些在编不在编的差役都是蠹虫,是地面上有名分的匪类,他们上街巡视肯定会和地痞之流勾结,为祸更甚,到时候敲诈盘剥,害处更大,糟践了你徐州的名声,看你和谁去说理。

  不过洪承畴在济宁住了两晚,头天见到固定巡视街道的几名差役,第二天却有了新面孔,而且那新人的做派气质明显不像是衙门出身的,倒有些武将亲兵的精悍在,感兴趣的洪承畴派人去打听了下,这个因果倒不是什么秘密,街面上的人都是心知肚明。

  赵家军通过云山行之类的找到当地衙门,要当地官府保证正常运转,该做的政务事务不能耽搁拖延,凡是衙门使唤的各级差役一概编组,留下备用机动的力量后,其余人都是上街巡视,出城做事,就在这不断的忙碌中,那种我行我素的,想要浑水摸鱼的,甚至变本加厉的,都被淘汰出去,有人被剥夺了差役的身份,有人则是不知所踪,然后补进新人。

  这么多差役,这么大的地方,徐州人怎么消息这么灵通,街面上的风吹草动都能知晓,那些隐秘阴私都瞒不过他们,那赵进到底养了多少耳目在,人人都在惊叹,就这么一天天看着没什么变化,可慢慢的,大家觉得街面清净了,做事方便了,担心的事情也没那么多了。

  要说有什么不满的,无非是该交的银子不能不交,原本那些名目繁多的捐税摊派不见了,差役们也不敢随意敲诈勒索,可静街、防火、防盗、公摊等条目清楚的银子还是要交,只要在这边做生意有门脸有摊子,那就有一份银子花费,住在城内的穷富人家,还要交一个管理费,这让很多人背地里都骂,买了房子住在这里,被你管着还要交个被管的银子,这还有天理吗?

  不过这些银子规矩分明,收你的给你凭证,绝不会多收,比起从前那没来由的摊派常例和敲竹杠要好太多,最起码少交了些,而且收钱的是原来的差役,背后却是强横的赵家军,任谁都要掂量掂量不听的后果,山东这边士绅百姓和别处不同,他们对于徐州赵家军的厉害,听过见到太多,自然不会去摸老虎屁股。

  “如果一下子将差役们裁撤,城内恐怕立刻就会大乱,这些官差地头蛇不知道能掀起怎样的风浪,徐州则是让他们行徐州的规矩,在这个过程中优胜劣汰,守规矩的留用,不守规矩的裁撤,然后把自己人放进来掺沙子”

  “这赵进做事看着鲁莽少谋,可这桩事做得却很老到”

  洪承畴忍不住和亲随感慨,但有几个想法只是藏在心里,没有多说,比如说徐州不怎么在意新占各处的文官武将,不去招揽,也不去驱赶,任由你自生自灭,别人看这是徐州赵进还不想撕破脸,还要含糊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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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0章 济南兵备道

  而洪承畴看来这是一种完全的轻视和蔑视,根本不把这些官员们放在眼里,吏员、差役加上士绅,已经完全可以处理地方上所有事务,要你个科举文官有何用?更让洪城周心里不舒服的是,徐州这个做法没错,这样的轻视和这样的事实,让出身贫寒,靠着科举才有今日的洪承畴心里很不舒服。

  另外一点洪承畴同样不想对外说,生怕亲随和护兵口风不严泄露出去,徐州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要有大量吃俸禄粮饷的吏员和差役,养这么多人做事,要费多大的力气,要花费多少钱粮,这么走下去,搞不好会被拖垮,这恐怕就是取死必败之道了,或许这就是大明气数未尽,这就是忠臣义士的机会。

  想想大明衙门里有名份的人极少,结果养了大批没身份的,把地方上压榨的天怒人怨,你徐州养了这么多人,将来肯定养出更多,到时候地方上怨气更甚,怎么可能稳定局面,这是自寻死路,但洪承畴总觉得这个思辨有什么不对,不对外讲也有这个原因。

  济南街头也和济宁差不多,能看到小队巡逻差役,从前在街面上见到官差可没那么容易,但来到此行的目的地——济南兵备道衙门之后,官署周围却冷冷清清,能做事的都被徐州用起来了,没干碍的都被甩开,有人得用,有人无用,自然就没办法结成一条心,偏生那些走在街头的就是最有用,最能做事的地头蛇。

  看到这陈旧的官署建筑,洪承畴莫名的有了点安定感,一路行来未入官署,城镇沿途虽说一切如常,却能感觉到微妙的陌生感,这让洪承畴一直有些紧张警惕,看亲随和护兵们脸上放松的笑容,洪承畴知道他们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未必能想这么明白。

  这边递上名帖,说明来意,这边门子也不敢怠慢,一边请进,一边进去通报,左参议实际上也是道员,济南兵备道搞不好也挂着参议的衔头,双方是平级的,而洪承畴即将进京任事,这地位明显要高出一等来,更不要说,这济南如今是敌境,在这里做官的是个样子,天生比外面矮上几分,迎来送往的门子自然明白这个。

  兵备道衙门负责地方上的兵备,最近这些年济南兵备道和登莱镇牵扯很深,大量的钱粮过境,这位置也成了肥缺,可和议之后,山东不得有大明官军,济南兵备道不但没了油水,直接成了闲差,知府知州知县还有个地方可以管,兵备道就是个架子了,朝廷发不发俸禄都两说。

  “这也没个眼色,这光景还来打秋风啊!”洪承畴被人向里面领的时候,能听见衙门听差毫不忌讳的闲谈议论,或者说就是想让他听到的。

  大明士人有个传统,那就是拿着大臣要人的名帖,去地方上混吃混喝混钱,专找那些实权肥差,那边总不好得罪人,只能捏着鼻子招待,曾有边军大将为了应付打秋风的客人,让妻妾典当头面首饰的,这济南兵备道肥差过几年,肯定迎来送往的客人不少,显然把自己想成那样人了,洪承畴懒得计较,只是觉得好笑。

  领进待客的地方,按说彼此身份相等,洪承畴又是受人之托带信过来,他拜见的这位济南兵备道应该出门相迎,最起码也该在这边等候,可进了客厅却不见人,只有个满脸歉意的师爷在,连连抱歉说请洪承畴稍候,自家东主正在和徐州贼那边核销账目,议定退兵的路线,移交营盘武库,一时脱不开身,但马上就会赶过来。

  “洪老爷稍待片刻,这徐州贼做事就和商贩无异,账目实物都要一项项盘过去,容不得半点差错,这办军务哪有这么精细的,可官军要从这山东全身而退,全靠这徐州那个准许,也只能陪着他们折腾了,倒是扯出些前任的糊涂账来。”这文书师爷陪着洪承畴喝茶聊天,笑着解释说道。

  虽然山东官军在赵家军手里数次惨败,除了登州和莱州两府的驻军有辽兵补充之外,其他各处各部早就元气大伤,十存二三,但毕竟还有驻军在,这些兵丁朝廷当然不准备交给赵进,撤回北直隶去加强京畿防务也是好楸,这个就要兵备道这等官员出面协调了。

  洪承畴能想通这个关节,客气的说无妨,自己行程也不急,等等就是,那过来的文书师爷也是忙的不可开交,陪着聊了几句就告退。

  从前官署里有洪承畴这样的人物来拜,肯定是礼数周全,客气殷勤,现在冷冷清清,不知是没人理睬还是没有人理睬,洪承畴倒是觉得自在,亲随却有些愤然,哪有做客还要自家斟茶的道理。

  “这洪某人倒是好运气,京师那任用少年的旨意才发,他已经在路上了,这登仙路可是妥帖,连后患都没有的”

  这济南府城到底有没有规矩,洪承畴的亲随立时火了,刚要扬声给对方个好看,却被洪承畴笑着制止,听人议论自己其实很有趣,他看得很开,听这谈吐搞不好就是这济南兵备道衙门里办事的幕僚。

  “可不能说是运气,从前有客提过此人,说是福建贫寒人家出身,你想想现在这个局面,区区闽地寒士,又没娶了谁家的女儿,现在却有这样的前程,怎么会是运气,照我看,这是在提学副使任上放出去很多人情,这才一步步上了青云路”

  洪承畴收了脸上笑容,因为这隔壁间的议论说得没什么错,天下间不缺聪明人,洪承畴的仕途经历也很容易被人看懂,进士出身是最要紧的,在刑部办差熬资历也是必要的,但只要没什么差错,走到那步并不难,真正奠定后日基础的则是浙江任上,在浙江管着学政,说白了也就是管着文人士子们的功名前程。

  在这个提学佥事位置上,怎么交好豪门贵家,怎么笼络英杰人物,这就要看手腕心思了,虽然他能做的无非就是秀才和部分举人功名的取舍,但一个秀才背后,一个举人背后,往往站着六部九卿这类大佬,尤其是在杭嘉湖这等文风鼎盛,官宦如云的江南核心地,放出去人情,自然就会收获敬重,知道擢升提拔人才,自然就会被人提拔,所以洪承畴在浙江走得也顺风顺水。

  要是按照常例规矩,洪承畴还要几年才能再上一步,然后就是到顶,能不能再向上就要看机缘造化,而徐州和官军大战,牵连了多少人倒台,一下子空出许多位置,自然要提拔信用的后辈上来,此时的天下大局,提拔上来的人物不是享受富贵,而是要做事的,所以洪承畴就成了上选,从这方面来看,倒也是好运气。

  洪承畴缓缓转动手中茶碗,脸上神情却有些许毅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国为民要先到那个位置上去,等到了那里再一展胸中抱负,再好好看看这世间富贵,眼下这个时局,有大凶险,却也有大机缘。

  正沉吟间,却听到隔壁有几声干咳,那肆无忌惮的议论声顿时停了,没过多久,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走进了屋子,一看那四品文官服色,洪承畴就知道正主来了,连忙起身。

  “让洪兄久等了,真是失礼。”那中年人一进来就满口歉意,洪承畴从前这位济南兵备道有几面之缘,不过已经近十年未见,这次重逢却发现对方满脸憔悴,能想到和贼人交接是如何的劳心劳神,明明比自家年纪小,却看着要老了。

  想到对方和自家是同年的缘分,再想想对方曾在河南府、苏州府做过推官,然后才来到这济南兵备道任上,这仕途经历和自家的有些微妙相似,而且眼下时局艰难,自己要去京师,对方则是要和贼逆打交道,彼此境遇不同,却都是要面对大凶险,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亲近几分。

  “郑贤弟哪里话,无妨的。”对方那洪兄或许是个客气的称呼,他这郑贤弟的叫法则是拉近彼此关系了,济南兵备道郑崇俭,山西乡宁人,洪承畴又在心里默念了下。

  洪承畴之所以绕路来济南,是因为浙江巡抚那边有封私信让他“顺路”捎给郑崇俭,“巧合”的是,浙江巡抚也是山西人洪承畴明白对方的意思,谁都能判断得出他洪某人在官场上前程似锦,让子弟亲朋多加往来总不是错事,浙江巡抚已经六十多了,可这郑崇俭也才三十出头。

  同年同榜得中,这就是一层交情了,在济南见一次,这又是近了一层,若是以后有用得着彼此的地方,关系就和其他人不同了,洪承畴明白这个,郑崇俭也是明白,彼此间分寸拿捏的都很得当。

  年龄相近,都是年轻得意,仕途顺利,又都是凭着自家的本事上来的,又有长辈和自家结识交好的心思,双方算得上是初次单独面谈,却谈的很相得,话题也比初次该说的要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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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1章 志气激昂

  “洪兄这次入京,今后就是前程似锦了,小弟在这)先恭喜过。”

  “贤弟,虽然不知贤弟这边的详情,可对贤弟来说,此时入京不难吧?再在这山东耽搁,等到拣选天下俊彦的时候,那就会被以为刻意了。”

  洪承畴这话说得实在,朝廷要行新法,超拔年轻俊彦,可谁都知道,真到了超拔拣选的时候,被挑中的肯定都是有靠山有家世的富贵子弟,到那时进京的,无论你有没有真才实学,总会被人看成是靠着关系上来的,在仕途官场中就会被另眼相看,一时得意,却不能长久,所以在正式超拔拣选之前被提拔任命的年轻人,才是真正要被大用的。

  这本是心照不宣的勾当,当面明说出来,也有表示亲近的意思,聪明人自然明白这示好,郑崇俭揉了揉额角,略一沉吟后说道:“洪兄的好意小弟懂得,不瞒洪兄讲,也有人安排小弟入京,但被小弟这边推拒了。”

  没等洪承畴反问,郑崇俭就直接说道:“洪兄从浙省来,对这徐州赵贼所见所闻应当不多,小弟在山东已经任职数年,却是知道不少,大明十余省,人口亿万,兵马百万,草原蒙古人丁不过百万余,建州女真和那西南土司可有二十万,为何一败再败?”

  洪承畴一愣,本来不是说徐州,怎么说到了蒙古和女真,郑崇俭继续说道:“徐州人口二十余万,这就是那赵贼起家的本钱,徐州是天下要冲,又是穷鄙荒僻之地,这个洪兄定然知晓,他靠着这几万户,靠着这穷荒之地,怎么就做到了这般局面,山东这边关于他的传闻不少,这赵贼自起家至今,所战皆是以少胜多,当年千丁平贼十万,和朝廷这几战也都是以一当十,若说蛮夷鞑虏野性未退,凶残凶悍,那这同为大明子民的徐州,如何就能练出这般强兵?”

  “为兄是从临清过来,也曾见过那徐州贼的兵马,如此强军,生平仅见,不知西寇东虏的兵马是不是这般地步”洪承畴感慨了一句。

  “洪兄,按说操持这等精兵,每名兵卒当得上大明武将的亲兵一等,养两万亲兵那是何等场面,李成梁督辽鼎盛时候也不过如此,可那是辽东富庶之地加上中枢钱粮抬出来的,他赵进二十出头年纪,靠着穷苦一州之地,怎么做成,洪兄这次北上,可曾去徐州看看?那里民生如何?”

  虽然这言语听起来跳跃,可洪承畴却能听懂,伸手捋了捋浓密的胡须,缓声说道:“这等安居乐业,便是杭州也不见。”

  “小弟曾派人去那边看过,回报所说,差点让小弟以为是虚报,后来问询多人后才敢确证,练出这等强军,铺陈出这样的场面,却还能富裕一方,即便是圣贤书上也不曾说过,这些日子和徐州来人交接军务,本以为贼众出身草莽江湖,必然不通政事,小弟可以借此做些手段,为今后准备,没曾想徐州来人做事绵密细致,不单做不了手段,反倒还被挑出些从前没有想到的。”

  说到这里,郑崇俭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停住,歉意的笑了笑,那边洪承畴听得入神,也是笑着示意无妨。

  “圣贤经义,史料典籍,都找不出这赵进是如何做的,有人讲是秦法,可秦法只重耕战,又怎么会像徐州一般工商兴盛,小弟开始糊涂,到现在却是越来越糊涂了,可小弟觉得,赵进想要谋夺天下,第一要做的就是整顿山东,整顿山东的时候必然会用上他起家兴盛的手段,若能学到这手段,大明即便失却山东和南直,也有振作复起之机,或许还能中兴”

  洪承畴和郑崇俭都是同榜进士,都是三十出头年纪,又都已经做到了正四品的方面大员,在官场上虽然算年轻,可年纪轻轻就在地方官场上拼到这个位置,都不是等闲之辈,涵养城府都是足够的,这次等同于初次见面的拜会,双方谈的有些多了,也有些深了。

  或许因为这山东已经不是王土,山东官署衙门只成了个空架子,办差的吏员差役正在被徐州赵家军使唤考核,而官员们人心惶惶,上下彼此间都顾不上,所以才会放来谈谈,但也到此为止,接下来双方只是说了些客套的空话。

  本来洪承畴来济南府城还有些别的想法,在城门和城内看到与济宁、临清相似的情形后,这些想法也都烟消云散,送过信后,连留宿一晚都不愿意耽搁,直接就要赶路北上,济南兵备道郑崇俭大概明白他的心思,挽留几句之后就送行出门,还禁不住自嘲感慨几句。

  “若是从前,洪兄这么急着走,小弟怎么也要强留到明日,还要安排护兵,不然路上盗匪豪贼太多,实在危险,现如今这徐州贼一来,屠了几处村寨之后,地方大定,也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怎么?这等时节,不该是盗贼蜂起吗?”

  “那徐州贼善于布置,这些盗匪和土豪早就被压的服帖,不服的早就人头滚滚了,小弟多嘴一句,洪兄若投宿只去那徐州开办的云山客栈,安全无忧,饮食住宿都很妥帖。”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有点尴尬,这番对话着实是微妙的很,临到分别时,洪承畴颇为郑重作揖为礼,肃然说道:“郑贤弟,我等读圣贤书,当为国尽忠,眼下国事虽然艰难,可并非不可为,陛下悔悟振作,接下来就要看我等臣子的决心了。”

  郑崇俭同样肃然回礼说道:“大明子民亿万,士人百万,只要我等有心报国,又怎么会畏惧那起于草莽的徐州贼寇”

  现如今显得和官府关系太亲密总有麻烦,郑崇俭本该送到城门处,可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礼数,在官署门前分别,洪承畴一行人骑马出城,洪家亲随本以为自家老爷有很多感慨,没曾想一路上一直是沉默不语。

  直到离城三十里左右,洪承畴才停下马,回头看向济南城那边,沉吟良久才闷声说道:“这天下不会变!”

  这番话亲随能隐约理解,所以不敢凑趣发问,只是在旁边恭敬等待,洪承畴感慨之后,却是拨马继续前行,只是随口说道:“那徐州贼的大军应该离开临清了。”

  ************

  在大阅之后的第三天,赵家军就开始撤离临清城,但第一旅第二团和两个骑士连队驻扎在临清城,云山行也开始在临清城这边筹建营盘,规划粮道后勤,因为在接下来,第一旅将要驻扎在东昌和济南两府,而兖州府那边的防务则是由当地巡丁团和新设各团负责。

  马冲昊调任,济宁巡丁团改为兖州巡丁团,由雷财兼任巡丁团团正,这项命令是对内发出的,但内部大部分人也仅仅知道这个调任,情报部的成立是极为隐秘的,只有团正以及以上才有资格知晓。

  赵家军在临清的时候要面对整个山东的地方豪绅展示实力,但进入兖州府之后就没必要折腾那么多了,那边早就知道了徐州赵家军的实力,一遍遍被杀过来,血的教训最是深刻,现在最尴尬的就是曲阜衍圣公孔府,他们真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按说这谁得了天下,孔府就会对谁叩首称臣,为对方装点下正统的门面,可现在赵进才拿下山东和南直隶的一半,充其量两省之地,大明还有十余省,看起来元气尚存,更不要说这衍圣公府的爵位富贵和家产全都是大明朝廷封赏赐予,这选择应该很容易,可好死不死的,曲阜就在兖州府境内,就在这徐州贼的地盘上,该怎么协调,该怎么自保,实在让孔家人为难。

  当代衍圣公派了自己的长子,也就是下代衍圣公过来拜见,这两头下注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这等行为瞒不住人,兖州府官员士子对此唾弃一片,读圣贤书的文士们还没行动,你圣贤后裔倒是先屈膝磕头了,还要不要脸面。

  但赵进不见这衍圣公世子,这让兖州府以及知道消息的各处都是目瞪口呆,难道这赵保正不知道孔家人的意义,这圣人后裔虽然没什么风骨,虽然贪婪之极,却代表着大义名分,孔家人的认可,代表着全天下的士子都有了可以低头归附的台阶,你居然不见,你到底有没有心思打江山,到底想不想好好坐江山赵进不见孔家长房长子,却见了孔璋,孔璋见面所请求的也很有趣,请赵家军为曲阜孔家主持公道,为孔家检地清产,赵进拿下山东时候,凡是大明的富贵规矩都不复存在,这曲阜孔家也就成了块大肥肉,那么多田地产业,是靠着你衍圣公的爵位,是靠着官府的保护,现在这些都没了,那谁还会在乎什么,地方上有势力的人物都在下手。

  当然,赵进答应了孔璋的请求,因为孔璋见面时说得很明白,所留田产能维持孔府生计就好,其余都请徐州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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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2章 好像武将的知府

  这等于是将孔府的财产拱手送过来,孔璋的个表态倒不是吃里扒外,而是真正为曲阜孔家考虑,奈何孔府上下不这么觉得,得知这消息之后,破口大骂已经算是温和,要打要杀的都是不少,可孔璋手里控制的丁壮是曲阜这边最精悍的一批,非但没有吃亏,反倒出了几口恶气,又给自己拿下了四处位于要冲的田庄产业。

  相比于赵家军在山东和北直隶的波澜壮阔,在南直隶江北行动的第三旅就没太多可说的,当赵家军拿下凤阳府的大多数田地,并开始招募河南、湖广的流民,开始屯垦之后,整个南直隶的豪强们都没有了抵抗之力,活着没有抵抗的心思。

  经商的都知道徐州赵进重商,现如今的南直隶是天下宝地,海州港和清江浦加起来之后,足以汇集运转整个天下和外洋的财货,想要做生意的不趁机掺一脚,难道还傻乎乎的忠心于大明朝廷,这朝廷难道对大家有什么好处吗?而庐州府左近那些经营田庄的大豪们,在这个时候也只能乖乖顺从。

  不说自家那些私兵壮勇不是徐州军的对手,耿家那位大爷已经传话过来,就算不打,徐州也可以把米价压低到极点,让大家先倾家荡产,然后再花钱收拾,对这个威胁没有人敢不信,因为徐州的确操控着粮价,不说清江浦大市的作用,单说徐州这么多屯垦田庄,真要撕破脸商战,瞬时就可以拿出巨量的物资压垮市场,更不要说徐州还控制着棉布、食盐和铁器等大宗物资的价格,这些东西一掐,大家也要崩溃了。

  没了地方豪强士绅的支持,残存的官军更没有什么抵抗的心思,武将们为了自己脱身,或者为了徐州能给些好条件,直接把手下的兵丁卖掉,这些本就不能作战的官军士卒被迁往南直隶的淮安府和扬州府的东部,那边需要人屯田,需要人修河。

  让“忠心之士”郁闷的是,最该忠心耿耿的秀才、举人和在乡进士们也都安分的很,没什么人去为国尽忠,没什么人去组织义军,真正能闹的都是些穷酸,他们闹的方式无非是去官府门前哭,更进一步的是去云山行和赵家军驻地去骂,前者没人去管,后者一顿鞭子发配劳役,很快就都安静了,凡是有些家产的人物谁还敢去闹,有心思的机会多多,可以进一步发家致富,没心思的守住这份产业也能太平度日,赵家军不会巧取豪夺,就算穷苦人家,肯劳作干事的,识字的人总归好找到差事,现在南直隶江北工商大兴,记账文书之类的稀缺,工钱都不低。

  即便是“检地普查”的消息传到南直隶江北,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真正要为这件事担心的大豪们都知道赵家军的厉害,谁也不敢妄动,而且这边和山东还不同,这里一直相对太平,科举出身的人家又多,分分合合,代代轮替,很难聚起太大的田地来,再说了,真正明里暗里和赵家军对抗战斗的那几家,早已经家破人亡了。

  第三旅的进度不断的传过来,让赵家军只是按照正常的进度向回行进,沿途还在不断的调整各旅的驻防,第二旅今后的驻地会在兖州府几处要冲,不过这同样需要调整搬迁的时间。

  赵家军这次北伐,在北进的过程中和从前几次区别不大,大军前行,看热闹和送犒劳的人都有,但大家都是保持距离,谨慎小心,因为这赵家军是反贼,这么去是要造反,牵连进去,可是个杀头灭族的下场,而现在不同,这时候已经有了些改朝换代的气象,大家没了顾忌,这看新鲜凑热闹的习性又是发作起来,赵家军行军途中,附近一有市镇之类的,必定路旁人山人海的围观,开始还在小心,这些军爷可不好惹,后来发现赵家军规矩森严,大家都敢凑近看了。

  好在赵家军的这次也有展示实力的意思,只要围观的百姓别太不知道规矩靠近,那就由得他们看去。

  百姓们自然看不出什么门道,觉得这徐州兵马走得整齐,一身好铁,还有人念叨这铁甲要是打犁头该多好,孩子们看着高兴,这边看了,回去玩耍玩闹的时候照样模仿,年轻人看了羡慕这年头大家都有个共识,那就是良家子弟不去当兵,平时家里这么说,出去一看大明官军那猥琐凶残的模样,就觉得这当兵学武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事,可看到赵家军威武雄壮的气势,看到那森严如山的队列,让大家禁不住觉得,这当兵也是件很体面的事。

  在济宁州左近的地方,看热闹的人更多,济宁州这边都已经是赵进的忠心部众,赵家军大胜凯旋归来,他们自然跟着欢欣鼓舞,不说别的,自家现在富贵和温饱能够保住,甚至可以更进一步,这就足够高兴了。

  这么多人围观,内卫和巡丁都忙碌的焦头烂额,生怕在这其中有什么危险,但赵家军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以京师的反应速度,很难及时做什么,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后是雷财亲自出面相劝,让赵进下达命令,在回师路上,大军队列两侧有轻骑遮蔽,让围观人群和队伍保持一定的距离。

  有这个距离,再加上护卫们的簇拥,即便是神箭手也没奈何赵进和一干军将,这才让大家松了口气,虽然有了驱赶遮挡,可士绅百姓们围观的兴趣依旧不减,只是大家要去争抢高处了,高处看得清楚些,而且居高临下,看起来气势更足。

  看热闹的人里,男女老少都有,经常有大户人家的女眷在适合观看的地方搭个棚子张望,这也是他们知道赵家军的军纪森严,不然谁有这个胆子,穿着长衫带着方巾的富贵士绅不少,可一身短打扮的百姓闲汉更多,过路行商也愿意停步张望,日后总归是个谈资。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经常能看到武人和精干角色,有人背着兵器,有人乔装打扮却处处破绽,也有那种平常人看不出,在内卫巡丁的行家眼里满是破绽的,这些人的来历也无非是几处,官府、绿林江湖还有地方豪强,赵家军南下北上没少被人看到,也不怕人这么观察,只要这些人不冒险多事,赵家军也懒得理会他们。

  眼下这个大势,方方面面都懂做的很,所以也没什么多事的,过了济宁城之后,第一旅留下整备,第二旅留下第二团和其余各团的一个连队在这边筹措准备,其余各部都是驻扎在徐州和附近的,继续向南回返,越向南看热闹的人越少,毕竟这边已经是徐州赵家军地盘,来来往往大家不新鲜了,只有些闲人在那边张望。

  虽然这些年一年比一年冷,可鲁南的六月依旧是溽热异常,站在路边高地上的便装内卫不住擦拭汗水,有些不耐烦和焦躁,他隐约听说马团正要新立个衙门,正在内卫和巡丁里面挑人,身边已经有人被选上了,现在这个时节,不怕事多,就怕事少,进爷大势已经起来了,再不立功,将来的富贵就要差点成色,可眼下这个时节,又哪有那么多做事立功的机会。

  马冲昊要做的这个,尽管内外机密,可内卫和巡丁就是做机密事的,又要在他们里面挑选精干人物先搭架子,已经有风声传开,被选中的假作平静,没被选中的一边忐忑一边焦躁,但对外也得强做平静,不然这情绪波动就会被认为不合格。

  这内卫左右扫了扫,附近的富贵人等还有闲汉,这个比较寻常,一路上的观众大都是这等,唯一扎眼的是人群里一位大汉,比寻常人高出半个头去,身材很是魁梧健壮,好在脸上没什么凶悍气,看着颇为淡定安静,真正古怪的是,这位居然穿着儒生的青衫,扭捏出个斯文模样。

  谁看到这个都想笑,连那便装内卫也是如此,你说你拿刀杀人的非要装成读书人,当大伙都是瞎子吗?还不如直截了当的本色过来,也没什么人会拿你怎么样,便装内卫瞥了几眼就没在意,这魁梧“书生”装扮的很齐全,腰间佩剑,不过这佩剑杀伤实在优先,身边又跟着两个仆役,看起来是平常人,也不见有什么弓弩器械,这样的的确不用在意。

  他这边不在意,人群中却在意的很,大家出来就为了看光景,这位“书生”的模样就可以记下来回去说笑了,在看热闹的队伍后边有两个人,穿着打扮都是商贩模样,口音也是北直隶大名府那边的,正盯着那“书生”议论。

  “二哥,这不是咱们新来的那个知府,叫什么,叫什么卢象升来着他这模样我忘不了,那次在府衙外面见了,可真是吓了一跳,要不是当差的老根确认,我还以为这是什么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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