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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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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7章 又一根稻草

  也就是一日一夜的工夫,徐州先头部队已经见识了城文臣的嘴脸,一干人争先恐后的涌上来,说自己是某公侯伯家的亲信子侄,说自己是某大员门下的长随和心腹,所谈的都只有一个,大家早就苦大明久矣,心向徐州,愿意里应外合,改朝换代。

  有说自家可以纠集家丁民壮在城内作乱内应的,也有说自家在京营里颇有影响,可以说动兵马反正举义,还有人说愿意替徐州做说客,劝说城内皇家以及官员投降,这些人见面毫无矜持,直接就是跪拜磕头,少不得要喊两句赵天王万岁万万岁。

  这样的行为让石满强、吉香他们反感异常,本以为会遇到忠心耿耿的大明臣子,却没想到是一群毫无廉耻之辈,而且还很难判断清楚对方的真假,毕竟这些人很可能是故作投诚,暗地里却又什么阴险勾当。

  “总不可能都是来投诚的,这未免把咱们兄弟当傻子了!”吉香这么感慨说道。

  看到这些人的表现,石满强和吉香愈发觉得赵进的决断正确,如果急着改朝换代,赵家军和徐州的人手不够,少不得要依靠这些人帮忙运筹,可看了这些人的做派模样,又怎么能让人放心安心,怎么能指望他们帮着接收接管,还是自己苦练内功,自己来的好。

  来到京城这边和石满强、吉香他们汇合的是第一旅第二团的庄刘所部,一千几百人的规模,动用了大量的骡马之后,让他们的行军速度很快,半路上没有怎么耽搁。

  这一个团的力量再怎么精锐强悍,对于偌大的京城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赵进自然知道这一点,但这第一旅第二团是带着三门大炮来的,两门十二磅炮,一门十六磅炮,与其说是第二团来到,倒不如说是第二团护送着这三门大炮来到。

  “将主有令,以战迫和,在这三日内,大炮一定要轰打在京城城楼上!”庄刘带来了赵进的命令,众人肃然答应。

  庄刘这边还带来了天津赵家军大队的动向,赵家军本部已经拔营北上,但没有顺着运河直接来到通州逼近京师,而是准备停在香河县和宝坻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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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内外的局势已经变得安定,如果不是城外大军调动,赵家军的大旗在京城东边飘扬,这完全是太平景象。

  “大同巡抚会同总兵奏报,虏酋林丹汗似有异动,纠集察哈尔、土默特数万骑准备南下,山西各边兵马不敢擅离,若边防空虚,被鞑虏趁虚而入,则山西全境不保,如今宣大抽调兵马剿贼,京畿亦有风险,从大局考量,大同和山西边军不敢动”

  “宣大总督奏报,宣府损失严重,边军上下人心浮躁,何况草原鞑虏虎视眈眈,若再调宣府兵马,只怕会有哗变之忧”

  在文渊阁中,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闷声念诵着下面的奏折,每读一封,大家脸色就晦暗一分,天启皇帝则是满脸怒色,首辅叶向高已经上疏乞骸骨,没有参与朝议的资格了,首辅之位空悬,若是从前,肯定是有资格的大佬们争得头破血流,可如今根本无人理睬,免得背上责任,何况这首辅之位必然归于孙承宗,大家争也没意义。

  大伙原本以为吏部尚书赵南星主持议和已经算是倒台,叶向高致仕也成了定局,那么接下来内阁该是魏忠贤一党独大,没想到都察院的杨涟和左光斗被火速提拔了起来,在廷推中也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居然就这么入阁了,加上肯定会是首辅的孙承宗,这朝局势力分布,魏忠贤一党甚至还不如徐州兵马占领天津之前。

  熟悉内情的人还知道,在这内阁六部以及各个要紧衙门的变动中,魏忠贤没有牵扯太深,本来这些位置都可以被阉党一扫而空,可魏忠贤这边却没什么动作,据说阉党内部怨气不少,倒是有尖酸刻薄的人物说道,这等危难时候,家奴唯恐家业败了,自家没有着落,清客们则是琢磨着下家会不会更好,这谁忠谁奸还真不好说。

  “他们好大的胆子,京师危急,朕下旨召集兵马勤王,他们一个个的居然都不来?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做这个官,拟旨,朕要定他们的罪”天启皇帝脸色铁青的说道。

  相比于天子的愤怒,太监和大臣们的神情很是微妙,即便是杨涟和左光斗这种死硬的清流,脸上都有无奈的苦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集中在魏忠贤身上,魏忠贤干咳了一声,凑过去低声说道:“万岁爷,不干督抚们的事,在这样的当口,那些边镇将门不想动,他们也没办法。”

  天启皇帝听到这话先是愕然,随即若有所悟,然后整个人变得颓然无力,挥挥手说道:“孙师傅到哪里了?”

  九边的边军表面上都是服从忠心,但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往往会以自保为先,这也是有若干次先例的,刚才天启皇帝在气头上没有想明白,被提醒之后,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当年英宗亲征被俘,实际上就是大同和宣府几处按兵不动,坐视瓦剌大军长驱直入,英宗皇帝没奈何只得统兵亲征,而嘉靖年间,俺答部几次打穿九边防线,自山西、陕西各处边关入寇,边军将领常有和俺答部暗通款曲,彼此默契,坐视不动的。

  英宗正统、世宗嘉靖这两个皇帝权威和手腕都要强过天启许多,当时国势也比如今强盛许多,可边镇大将自行其是,为求自保不顾大局已经是平常勾当,现在局面比那时要凶险的多,何况大同和宣府的边军已经来过了,而且还遭遇了惨败,他们自然会重拾旧日伎俩,拖延不动。

  对这样的惫懒举动,朝廷中枢除了无可奈何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应对,在如今的局面下,如果逼得紧了,让这些边镇军将哗变作乱,那真就是大明天下土崩瓦解的下场,朝臣和太监们先想明白这个道理,天启皇帝被提醒之后也是明白过来,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孙承宗那边的援军了。

  “回万岁爷的话,孙阁老那边还没什么消息,奴婢已经吩咐了,一旦有信,先直送过来,不得耽搁!”魏忠贤连忙回答说道。

  天启皇帝闷闷的点头,他扫视屋中诸人,不管是被清流攻击为祸国奸邪的阉党一方,还是清廉自守,被称为国家栋梁的几位,此时都是满面愁容,没有一个人看着有法子,城外才五千贼兵,城内账面上的兵马近十余万,人口近百万,可却被逼到了这样的境地,天启皇帝不明白为何如此,只知道一想起此事,就是气血翻涌,脑袋好像要炸开似的。

  接下来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杨涟和左光斗愿意督师出战,可却拿不出什么法子,只说禁军京营十余万,不冒进轻动,大家奋勇向前,宁死不退,可按照王在晋所说,天津那边的官军同样没有冒进,是在堂堂阵战中被对方打垮的,要说这京城十余万兵马,还真就不如那六七万各路汇集的大军,那边都垮了,这边又有什么把握,不是说你不怕死,你有殉国之心就足够的,到时候败了还是败了。

  而其他人所说的,就是召集天下勤王兵马,编练新军,这都是老生常谈,而且在前面几次会剿中已经证明失败,再说这编练新军,完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根本影响不了大局,之所以被提出来,只是怕无话可说罢了。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蓟镇到京师这边很近,快马往来不需要耽搁太久,那边问完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就有小宦官快跑着把急信送到了这文渊阁来,听说是孙阁老的消息,大家都是关注异常,这差不多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魏忠贤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快步到门前拿过来的信,将门外的那小宦官直接吓得跪在地上。

  “伴伴,你读来看!”天启皇帝没有接信,只是兴奋的让魏忠贤读,任谁都能看出,天启把这个当成是救星了。

  “……万岁爷,孙阁老率蓟辽精骑五千余,日夜兼程赶回,另有蓟镇辽镇边军精锐四万也在赶来。”魏忠贤拆开信后,兴奋的说道,屋中人人都有振奋神情,天启皇帝也不再颓然。

  谁不知道这辽镇铁骑无双,虽然打不过那建州女真,可已经是大明一等一的精锐了,当年入朝平倭,北上草原抗击蒙古,都是战功赫赫,这次各路兵马都和徐州贼军碰过,只有这辽镇还未出动,或许这关宁铁骑一动,立刻就对贼军摧枯拉朽。

  不懂兵事的也知道算数,这多了五千精骑,加上这孙阁老经营边地多年,通晓兵法,麾下宿将不少,这样的人物回到京师,那就是定海神针一般,大家都有主心骨了,何况如今的京师政局,清流东林苟延残喘,阉党不敢担责,等于是无人主持,处处纷乱,孙阁老一回来,他担任首辅,凭着他帝师的资历和威望,加上这魏忠贤明显的退让,一定能重整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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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8章 以炮迫和

  正振奋的时,却看到读信的魏忠贤变了脸色,居然不读下去,而是将信递到天启皇帝那边,大家刚放下的心又是提了起来,只看到年轻天子的兴奋神情瞬时间消失,身体都变得佝偻了不少,最后只是沙哑着声音说道:“伴伴,继续读给大家就好。”

  “陛下,此时第一要紧就是让贼退去,任他泼天的条件尽管答应下来,贼若不去,大势危急,贼若去,尚有收拾之机”

  孙承宗所率的数千骑兵已经进入了顺天府,但停在蓟州那边不敢前进,因为赵家军的兵马正在他们南边数十里的宝坻县和香河县之间,孙承宗这一路兵马若动,很可能会被截断后路,骑兵和后面的步卒大队被从中截断,眼下这个局势,孙承宗所带兵马根本不敢乱动,一动就有可能被赵家军攻击侧翼。

  若是骑兵不管不顾的西进京师,粮草什么的倒也不是问题,可如果在京城之外被徐州兵马拦阻,然后前后夹击,很有可能是全军覆灭,徐州兵马的本队牢牢钉死了蓟镇和辽镇方向的援军,蓟辽边军除了退回驻地之外,前进的风险极大。

  而在这个时候,朝廷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大败了,孙承宗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派快马入京送信,生怕会因为自家的进度影响君臣的判断。

  徐州兵马已经截断南北,京城西边的宣大兵马或者被打残或者按兵不动,而东边的蓟辽边军则是不敢妄动,此时正被徐州兵马钉死在蓟州一带,孙承宗的这封信打消了君臣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

  文渊阁中,天子,大臣、太监和勋贵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有或真或假的颓然灰心,每个人都在盯着别人,希望这议和的话由别人说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别的选择了,可谁提出这议和,日后恐怕会被追究,如果还有日后可言的话。

  目光交流,最后天启皇帝看向了魏忠贤,魏忠贤的腰身有些佝偻,不过还是向前一步,可他这边还没开口,就听到文渊阁楸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大家下意识的都是一颤,孙阁老的援军被堵在半路动弹不得,还有什么坏消息要跑着送过来!

  “不好,不好了,贼人向着城下逼过来了”

  ***********

  赵家军第一旅第二团和先头骑兵汇合后休整一夜,在第二日的正午时分,京城外的赵家军兵马摆开阵列,向着城墙逼近过去,京城震动!

  第一旅第二团的长矛和火铳士兵在旗帜和鼓点的指挥下,排列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进,而那三千余骑兵则是分居两翼后队,徐徐向前,步卒居中,骑兵分在两翼,这等排兵布阵和兵法不符,可在这个局面下,谁敢说他不对,大家只觉得杀气森森。

  城上和城外有人紧盯着赵家军的动向,这边一动,城内城外立刻都知道了,看着赵家军这五千人逼近过来,京城内外居然无人敢动,京南和京北两处大营已经汇聚了兵马,可这两处的官兵根本不敢出营,不管旨意怎么催促,大家都不敢擅动。

  败兵已经带回了徐州贼如何强悍的描述,那一场场大败的消息,那或真或假的夸张描述,早就让官军战意丧尽,要是能拼大家还愿意去拼,可送死的勾当还是算了,打又打不过,何苦去折腾一趟。

  在这两处大营中,过来催促的宦官和文臣开始疾言厉色,后来也没了声气,统领这边兵马的宦官和文臣只是苦着脸解释,死活不敢应承出兵的事情,到了这样的局面,真正带兵的武将都有了计较,手底下的兵不是去保家卫国的,而是自家今后富贵或者保命的本钱,再说了,眼下这个局面,谁还敢催的太紧,逼太紧了,闹起哗变来,乱军之中谁还能活得下去。

  原来趾高气扬的宦官和文臣不敢催促武将,而看待兵卒好似猪狗的武将们也不敢去逼迫兵卒,大家都只敢这么含糊维持着,在这两处大营中,足实的粮草,加倍的犒赏,还能维持一分体面,要是出战,那就没什么上下尊?,要看谁手里有刀了。

  京城东侧城墙上,大明官兵们躲在垛口和矮墙后,战战兢兢的看着不断靠近的赵家军,城头上的火炮都已经装填好了火药,滚木礌石也堆满了各处要点,大锅里的水和油都已经烧开,这等防备算得上中规中矩,可大家都没有一点的信心,只觉得害怕。

  自从看了那天几十队徐州骑兵围攻官军的场面后,那些天津败兵、山东败兵传来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全都被当成是真的,谁也不敢出城和这些杀神们接战。

  京师是天下第二大城,仅次于利用山势建成的南京,城墙巍峨高耸,在燕地平原上好似巨人,有明以来,来自草原的鞑虏,来自大明各处的乱贼,不止一次来到这城下,却没有一个人能撼动他,京师内的君臣军民都有这样的自信,可不知道为何,看到城外的徐州兵马,没有一个人心里稳当,都听说过徐州贼用巨炮打垮静海县城了,这京城能不能挡得住,大家心里没底?

  一千几百的步兵团,三千骑兵,近五千人的队伍,排列开来规模不算小,可和这巍巍巨城比起来,就好像是蚂蚁和人,但这蚂蚁正毫无畏惧的向前,而人则是战战兢兢的束手无策。

  “都准备起来,都准备起来,大伙听着,为国尽忠的日子到了,咱们别给祖宗丢脸!”有几分血性的武将在城头大吼,他的亲兵家丁也都是满脸大义凛然。

  可那些普通的兵卒都是神情漠然,甚至还有几分讥刺,大伙在京营当兵吃粮,粮饷一年吃不到五个月,虽说没有操练,可整日里也不得闲,不是去什么大老爷家里做奴仆,就是给那位大老爷种地干活,这些还都是白做,连个工钱都不给。

  平日里做牛做马的使唤着,到了这个当口你说什么为国尽忠?凭什么?大伙没有出声,可心里都有了计较,敌军真要打过来,散他娘的,看看能不能进城顺手发个财,谁给这苛待人的朝廷卖命!

  京师城内更是乱作一团,平日里就什么消息也藏不住,到这个时候更是没办法保密,一听到徐州贼要攻城了,城内人人心惊胆战,凡是有点办法的都朝着西门那边跑,可现在那胡旺可不敢发这个财了,城门紧闭,不敢有一丝含糊。

  内操宦官把守各处要害路口,禁军则是骑马上街,京城戒严,这内操宦官是阉人习练武技装备武器,也就准备了一两年,要说战力指望不上,可如今最让宫里放心的就是他们,禁军几个营头都是最核心的力量,要用作机动,到时护送皇家出京也要靠着他们。

  司礼监、御马监和东厂、锦衣卫几位管事的人物都在各处守着,他们身份在那里,有什么贵戚高官想要撒泼他们也不怕,天启下旨,魏忠贤和内阁也都放了话,谁要是不长眼闹事,那就抓起来,身份不够的,那就立斩不饶了,靠着这些人在城内维持,秩序大体上还没有崩溃,可人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人人心里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紧张,城外就算是三头六臂,那也才几千人,这几千人怎么就能打下这百万人口的京师,这怎么可能?可每个人又觉得可能,那徐州贼军实在太强了……

  就在这荒唐和慌张中,赵家军的队伍到了距离城墙三里左右的位置,城头的火炮次第轰鸣,声势不小,但炮弹都是落空,城上的火炮都是固定好的,改变方向不太可能,而且赵家军的队列有意避开了这些范围。

  “要是咱们徐州的炮在城头上,咱们怎么敢大摇大摆的向前靠。”

  “要是咱们徐州,怎么会关闭城门死守,怎么能让人在城外猖狂。”

  队伍里有人低声对答,到这个时候,到这个距离,反倒没有什么人紧张了,大家只是兴奋,而对着他们这一面的京城城头,不管是真心假意,各种防御都已经备好,如果徐州敢靠近,滚木礌石弓箭火器立刻倾泻而下。

  到这个时候,那些京营兵卒要跑也无处跑了,因为禁军开始上城督战,明晃晃的刀剑威胁下,大家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这倒是让人感叹,原来大老爷们知道各方面的底细,也知道怎么应对,可平时怎么就不闻不问呢!懂行的看看城头这布置,心里就稳了不少,那徐州贼真要攻城的话,这城头的各种器械肯定要见血杀人。

  但让京城城头守军没想到的是,赵家军的队列在三里外的位置就停下了,隔着一千多步,可什么也没办法做,这倒是让城头众人都松了口气,还是不打最好。

  赵家军的火炮已经开始架设,骑兵也下马过来帮忙,三门重炮都快速的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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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9章 这可是京城啊

  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不是随意决定的,而是做过选择,这里前后道路通畅,偏生还有宅院和树木遮蔽,城头的火炮就算要轰打,也很难瞄准这边,虽说官军的炮手没什么瞄准的技术,可战场上不能有什么风险。

  炮手们在忙碌,赵家军的骑兵们都带着坐骑避开,一方面是戒备,一方面则是避免马匹受惊,有人用早就预备好的棉花塞进马耳朵。

  石满强和吉香自然不用做这些,他们在距离炮阵不远的地方,看着对面巍峨高耸的城墙,石满强脸上见不到什么表情,吉香则是满脸不舍的看着,嘀咕着说道:“好不容易来一次,直接拿下来多好,就这么放过去,真是麻烦!”

  “大哥让咱们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这次回去,咱们手里就要有两个省的地盘了,把这个做好,这京师就是我们的!”石满强沉声说道。

  吉香点点头,一向沉默寡言的石满强却多说了两句:“你不觉得这些都太容易了吗?这么大的天下,这么高的位置,咱们兄弟们却这么年轻,每次想来,我都觉得这不是真的,都觉得好像在做梦!”

  “石头,你话不多,想得太多,为什么这么容易,是因为咱们大哥是真龙,天命在身,有他领着,咱们这么快是应该的。”吉香说这个的时候有些不耐烦。

  说完这个,吉香低头沉默,似乎想要忍住什么,可还是没有按捺住,闷声说道:“眼下这局面是大哥领着咱们一刀一枪,生里死里打出来的,尸山血海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什么流贼官军的,咱们没打过,这实实在在东西,怎么就太快了,怎么就做梦了,你们这么想,大哥这么想,不知道耽误了多少“话说到这里,吉香慌忙捂住耳朵,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炮手正在点燃引线,石满强也是照做,他们所占的位置较近,十二磅以上的火炮打响,那真是震耳欲聋,要提前做些防备。

  本以为是雷鸣轰响,没曾想那点火的炮手居然点歪了,手里烧红的铁棍没有碰到引线,吉香顿时瞪大了眼睛,直接怒吼说道:“你小子没吃饱吗?这都能碰不到,干不了这个差事回去种地!”

  那炮手满脸都是要哭出来的模样,苦着脸说道:“五爷,属下手抖了,属下手抖了!”

  话说一半,其他两门火炮却都是打响,声震周围,说什么都听不到了,那炮手第二次却是碰到了引线,然后向后跳开,引线快速的燃烧,这一门火炮也打响了。

  吉香顾不得再骂,却是看向京师城墙那边,这样大的目标,又是徐州这样的炮术,想不命中很难,烟尘在城墙上炸开,赵家军的十二磅炮和十六磅炮算是威力极大的重炮,轰打县城州城之类的城池,对准城角部分,往往一炮就可以打塌,但对于京城这样的巍峨巨城来说,却好像是蚊子在大象身上叮一口。

  城砖破碎,砖石遮掩的夯土被打碎了部分,但对城墙主体根本没有损害,只不过打出个坑来。

  “难怪小子们手抖了,这可是京城啊!”吉香看着没什么损害的京城城墙,在那里喃喃说道,他能理解刚才那炮手的失误了,赵家军的大部分,不,绝大部分士兵都是第一次看到京城,但却已经听过很多很多次了,在没有加入赵家军之前就听过很多很多次,在他们心里,这京城是天上人住的所在,有神鬼庇佑,连碰触都是罪过,谁能想到现在居然架炮轰打。

  这种心情吉香也能理解,他以为自己没这么想,但炮弹击中京师城墙的那一刻,吉香心底的很多想法泛起来了,他的感慨没有持续太久,只是转头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按照操典开炮,开炮!”

  当第一炮打出之后,赵家军炮手心里的敬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兴奋,那种胜利者的兴奋,他们动作加快,给自己打着号子,一边吆喝一边装填弹药,很快,第二轮火炮又是打响,伴随着炮响的还有欢呼,护卫在炮阵周围的赵家军步骑兵马都在欢呼呐喊,都在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尽管没有打下京城,可这种肆无忌惮的轰打,这种胜利者的从容宰割,让每名士兵心里都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我们这次不进去,下次可以再来,我们徐州赵家军从南到北,纵横无敌,天下间没有人能挡得住我们的,不管什么边军,还是什么京营,在这大明天下,徐州兵马没有敌手了。

  三门重炮开火七轮之后,因为炮手们劲头太足,装填太快,本来可以连射十轮或者十一轮的重炮炮身都已经发热,炮手们讪讪的拿湿布擦拭炮身,让火炮凉下来。

  石满强和吉香脸上带着笑容,没有斥骂兴奋过头的炮手们,而是看着被几十发炮弹轰击过后的京城城墙,隔着千余步虽说看不清太多细节,可这次炮击的效果却已经很明显了。

  刚才很是齐整的城墙立面已经看着破烂斑驳,但也就仅此而已,根本对主体没什么影响,石满强闷声说道:“要是把咱们的火炮都集中过来,对这城墙一角轰打,应该能打塌,到时候还是要硬攻进去,要花费些工夫!”

  “轰塌城墙不难,难题就是城内官军的抵抗,这城池的马面墩台和瓮城都很齐备,人手器械也不缺,真要死心对打,我们的确会有麻烦,不过看这一路来遇到的,他们有胆子死拼吗?”吉香冷笑着说道。

  炮身冷却没有花费太久,当开始装填弹药准备的时候,分散在此处警戒的赵家军轻骑传回了消息,有官差打扮的人手持白旗靠近,看穿着身份不低,而且没有带太多随从,并不只是一路来,共有三路过来赵家军上下都已经习惯了火炮的震撼和巨响,可京师城头上的守军从没有这个经历,当第一发炮弹打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躲在垛口和掩体后面,自以为能够安全,但重炮炮弹的冲量让城墙都在颤动,连续不断的炮击更是加重了这个感觉。

  在石满强和吉香那边看来,京师城墙足够厚实坚固,能挡住重炮的正面轰击,可在城头守军那边,大家却感觉自己在惊涛骇浪中,站立都站立不稳,这城墙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粉碎,自己则是被埋在这废墟下,当第二轮炮击打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敢在城墙上呆着了。

  带队的军将甚至顾不得督战,直接向着城下跑去,看着上面的人跑了,兵卒民壮们更没心思呆着,大家都觉得多留一会,死的可能就大一分,什么忠心热血都跟着崩散,只想着快点离开,那些在城头的文臣和宦官比起武将官兵来强不到那里去,胆小的早就逃了。

  想要铁骨铮铮、以死殉国的文官和宦官们虽然咬牙留在城头,却是不知所措,忍受着城墙一次次的震撼,整个人瘫坐在马道上,甚至趴在那里,被每一次震撼惊吓的嚎啕大哭,也不知道这嚎哭是因为赵家军的强力,还是因为万念俱灰。

  相对于城头上的感觉,城下的营盘心神定些,看着这么多人跑下来,自然知道城防到了最空虚的时候,城外如果真想攻城,恐怕这边真挡不住了,几名挂着都督衔的大将都是急了眼,带着亲兵家将逼着官兵上城,甚至连禁军都用了起来。

  在锋锐刀剑的逼迫下,刚跑下来的那些人有硬着头皮上去,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拿了重赏的亡命选锋,可就在他们上城的时候,赵家军的火炮炮弹打到了城头上,这次的轰击除了示威之外,还要测一些东西,所以会不断的调整射角,这一次也是巧,直接打到了城上。

  沉重的金属炮弹击中了垛口,京师城墙垛口也是用远超平常规格的砖石垒砌,和天下间绝大多数城池比起来都足够厚实了,但没有夯土的减震,这砖石在十几斤的炮弹面前不堪一击。

  城墙垛口被打的粉碎,飞溅的砖石碎片造成的杀伤超过了炮弹本身,这溅射倒是没有正中官军,只有十几个人被波及到,可浑身血眼,狂呼惨死,那一时不得死的只求个痛快,这样的场面着实将京城守军震撼到了,被溅射到的人身上还穿着甲胄,甚至还算齐整的铁甲,可丝毫有作用。

  看到这一幕,任你忠心耿耿,也胆寒心战,你说敌人攀爬云梯上来,大伙轮着刀枪上去拼命,被砍被刺,交代也就交代了,但那贼军在千余步之外,自家的火炮打不到对方,对方的火炮却犀利到这样的地步,这还怎么打,这还怎么守,即便是最勇悍最忠心的将士也没办法坚持,大伙不怕送死,却不愿意这么白白送死。

  局面如此,城防上的消息迅速反馈到各处,然后快速的送进宫中,在这个时候,京师消息传递是难得的高效,也没办法不高效,眼下的京城是一片死寂,一声声炮响城内听得很清楚,即便在皇宫中也听得见,皇帝和太监大臣们都在盯着,随时要消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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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0章 以炮迫和
  
  正振奋的时候,却看到读信的魏忠贤变了脸色,居然不读下去,而是将信递到天启皇帝那边,大家刚放下的心又是提了起来,只看到年轻天子的兴奋神情瞬时间消失,身体都变得佝偻了不少,最后只是沙哑着声音说道:“伴伴,继续读给大家就好。”
  
  “..陛下,此时第一要紧就是让贼退去,任他泼天的条件尽管答应下来,贼若不去,大势危急,贼若去,尚有收拾之机..”
  
  孙承宗所率的数千骑兵已经进入了顺天府,但停在蓟州那边不敢前进,因为赵家军的兵马正在他们南边数十里的宝坻县和香河县之间,孙承宗这一路兵马若动,很可能会被截断后路,骑兵和后面的步卒大队被从中截断,眼下这个局势,孙承宗所带兵马根本不敢乱动,一动就有可能被赵家军攻击侧翼。
  
  若是骑兵不管不顾的西进京师,粮草什么的倒也不是问题,可如果在京城之外被徐州兵马拦阻,然后前后夹击,很有可能是全军覆灭,徐州兵马的本队牢牢钉死了蓟镇和辽镇方向的援军,蓟辽边军除了退回驻地之外,前进的风险极大。
  
  而在这个时候,朝廷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大败了,孙承宗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派快马入京送信,生怕会因为自家的进度影响君臣的判断。
  
  徐州兵马已经截断南北,京城西边的宣大兵马或者被打残或者按兵不动,而东边的蓟辽边军则是不敢妄动,此时正被徐州兵马钉死在蓟州一带,孙承宗的这封信打消了君臣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幻想。
  
  文渊阁中,天子,大臣、太监和勋贵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有或真或假的颓然灰心,每个人都在盯着别人,希望这议和的话由别人说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别的选择了,可谁提出这议和,日后恐怕会被追究,如果还有日后可言的话。
  
  目光交流,最后天启皇帝看向了魏忠贤,魏忠贤的腰身有些佝偻,不过还是向前一步,可他这边还没开口,就听到文渊阁外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大家下意识的都是一颤,孙阁老的援军被堵在半路动弹不得,还有什么坏消息要跑着送过来!
  
  “..不好,不好了,贼人向着城下逼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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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军第一旅第二团和先头骑兵汇合后休整一夜,在第二日的正午时分,京城外的赵家军兵马摆开阵列,向着城墙逼近过去,京城震动!
  
  第一旅第二团的长矛和火铳士兵在旗帜和鼓点的指挥下,排列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进,而那三千余骑兵则是分居两翼后队,徐徐向前,步卒居中,骑兵分在两翼,这等排兵布阵和兵法不符,可在这个局面下,谁敢说他不对,大家只觉得杀气森森。
  
  城上和城外有人紧盯着赵家军的动向,这边一动,城内城外立刻都知道了,看着赵家军这五千人逼近过来,京城内外居然无人敢动,京南和京北两处大营已经汇聚了兵马,可这两处的官兵根本不敢出营,不管旨意怎么催促,大家都不敢擅动。
  
  败兵已经带回了徐州贼如何强悍的描述,那一场场大败的消息,那或真或假的夸张描述,早就让官军战意丧尽,要是能拼大家还愿意去拼,可送死的勾当还是算了,打又打不过,何苦去折腾一趟。
  
  在这两处大营中,过来催促的宦官和文臣开始疾言厉色,后来也没了声气,统领这边兵马的宦官和文臣只是苦着脸解释,死活不敢应承出兵的事情,到了这样的局面,真正带兵的武将都有了计较,手底下的兵不是去保家卫国的,而是自家今后富贵或者保命的本钱,再说了,眼下这个局面,谁还敢催的太紧,逼太紧了,闹起哗变来,乱军之中谁还能活得下去。
  
  原来趾高气扬的宦官和文臣不敢催促武将,而看待兵卒好似猪狗的武将们也不敢去逼迫兵卒,大家都只敢这么含糊维持着,在这两处大营中,足实的粮草,加倍的犒赏,还能维持一分体面,要是出战,那就没什么上下尊卑,要看谁手里有刀了。
  
  京城东侧城墙上,大明官兵们躲在垛口和矮墙后,战战兢兢的看着不断靠近的赵家军,城头上的火炮都已经装填好了火药,滚木礌石也堆满了各处要点,大锅里的水和油都已经烧开,这等防备算得上中规中矩,可大家都没有一点的信心,只觉得害怕。
  
  自从看了那天几十队徐州骑兵围攻官军的场面后,那些天津败兵、山东败兵传来的种种匪夷所思的传闻全都被当成是真的,谁也不敢出城和这些杀神们接战。
  
  京师是天下第二大城,仅次于利用山势建成的南京,城墙巍峨高耸,在燕地平原上好似巨人,有明以来,来自草原的鞑虏,来自大明各处的乱贼,不止一次来到这城下,却没有一个人能撼动他,京师内的君臣军民都有这样的自信,可不知道为何,看到城外的徐州兵马,没有一个人心里稳当,都听说过徐州贼用巨炮打垮静海县城了,这京城能不能挡得住,大家心里没底?
  
  一千几百的步兵团,三千骑兵,近五千人的队伍,排列开来规模不算小,可和这巍巍巨城比起来,就好像是蚂蚁和人,但这蚂蚁正毫无畏惧的向前,而人则是战战兢兢的束手无策。
  
  “都准备起来,都准备起来,大伙听着,为国尽忠的日子到了,咱们别给祖宗丢脸!”有几分血性的武将在城头大吼,他的亲兵家丁也都是满脸大义凛然。
  
  可那些普通的兵卒都是神情漠然,甚至还有几分讥刺,大伙在京营当兵吃粮,粮饷一年吃不到五个月,虽说没有操练,可整日里也不得闲,不是去什么大老爷家里做奴仆,就是给那位大老爷种地干活,这些还都是白做,连个工钱都不给。
  
  平日里做牛做马的使唤着,到了这个当口你说什么为国尽忠?凭什么?大伙没有出声,可心里都有了计较,敌军真要打过来,散他娘的,看看能不能进城顺手发个财,谁给这苛待人的朝廷卖命!
  
  京师城内更是乱作一团,平日里就什么消息也藏不住,到这个时候更是没办法保密,一听到徐州贼要攻城了,城内人人心惊胆战,凡是有点办法的都朝着西门那边跑,可现在那胡旺可不敢发这个财了,城门紧闭,不敢有一丝含糊。
  
  内操宦官把守各处要害路口,禁军则是骑马上街,京城戒严,这内操宦官是阉人习练武技装备武器,也就准备了一两年,要说战力指望不上,可如今最让宫里放心的就是他们,禁军几个营头都是最核心的力量,要用作机动,到时护送皇家出京也要靠着他们。
  
  司礼监、御马监和东厂、锦衣卫几位管事的人物都在各处守着,他们身份在那里,有什么贵戚高官想要撒泼他们也不怕,天启下旨,魏忠贤和内阁也都放了话,谁要是不长眼闹事,那就抓起来,身份不够的,那就立斩不饶了,
  
  靠着这些人在城内维持,秩序大体上还没有崩溃,可人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人人心里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紧张,城外就算是三头六臂,那也才几千人,这几千人怎么就能打下这百万人口的京师,这怎么可能?可每个人又觉得可能,那徐州贼军实在太强了.。。
  
  就在这荒唐和慌张中,赵家军的队伍到了距离城墙三里左右的位置,城头的火炮次第轰鸣,声势不小,但炮弹都是落空,城上的火炮都是固定好的,改变方向不太可能,而且赵家军的队列有意避开了这些范围。
  
  “要是咱们徐州的炮在城头上,咱们怎么敢大摇大摆的向前靠。”
  
  “要是咱们徐州,怎么会关闭城门死守,怎么能让人在城外猖狂。”
  
  队伍里有人低声对答,到这个时候,到这个距离,反倒没有什么人紧张了,大家只是兴奋,而对着他们这一面的京城城头,不管是真心假意,各种防御都已经备好,如果徐州敢靠近,滚木礌石弓箭火器立刻倾泻而下。
  
  到这个时候,那些京营兵卒要跑也无处跑了,因为禁军开始上城督战,明晃晃的刀剑威胁下,大家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这倒是让人感叹,原来大老爷们知道各方面的底细,也知道怎么应对,可平时怎么就不闻不问呢!懂行的看看城头这布置,心里就稳了不少,那徐州贼真要攻城的话,这城头的各种器械肯定要见血杀人。
  
  但让京城城头守军没想到的是,赵家军的队列在三里外的位置就停下了,隔着一千多步,可什么也没办法做,这倒是让城头众人都松了口气,还是不打最好。
  
  赵家军的火炮已经开始架设,骑兵也下马过来帮忙,三门重炮都快速的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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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1章 这可是京城啊
  
  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不是随意决定的,而是做过选择,这里前后道路通畅,偏生还有宅院和树木遮蔽,城头的火炮就算要轰打,也很难瞄准这边,虽说官军的炮手没什么瞄准的技术,可战场上不能有什么风险。
  
  炮手们在忙碌,赵家军的骑兵们都带着坐骑避开,一方面是戒备,一方面则是避免马匹受惊,有人用早就预备好的棉花塞进马耳朵。
  
  石满强和吉香自然不用做这些,他们在距离炮阵不远的地方,看着对面巍峨高耸的城墙,石满强脸上见不到什么表情,吉香则是满脸不舍的看着,嘀咕着说道:“好不容易来一次,直接拿下来多好,就这么放过去,真是麻烦!”
  
  “大哥让咱们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这次回去,咱们手里就要有两个省的地盘了,把这个做好,这京师就是我们的!”石满强沉声说道。
  
  吉香点点头,一向沉默寡言的石满强却多说了两句:“你不觉得这些都太容易了吗?这么大的天下,这么高的位置,咱们兄弟们却这么年轻,每次想来,我都觉得这不是真的,都觉得好像在做梦!”
  
  “石头,你话不多,想得太多,为什么这么容易,是因为咱们大哥是真龙,天命在身,有他领着,咱们这么快是应该的。”吉香说这个的时候有些不耐烦。
  
  说完这个,吉香低头沉默,似乎想要忍住什么,可还是没有按捺住,闷声说道:“眼下这局面是大哥领着咱们一刀一枪,生里死里打出来的,尸山血海咱们又不是没见识过,什么流贼官军的,咱们没打过,这实实在在东西,怎么就太快了,怎么就做梦了,你们这么想,大哥这么想,不知道耽误了多少..“
  
  话说到这里,吉香慌忙捂住耳朵,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炮手正在点燃引线,石满强也是照做,他们所占的位置较近,十二磅以上的火炮打响,那真是震耳欲聋,要提前做些防备。
  
  本以为是雷鸣轰响,没曾想那点火的炮手居然点歪了,手里烧红的铁棍没有碰到引线,吉香顿时瞪大了眼睛,直接怒吼说道:“你小子没吃饱吗?这都能碰不到,干不了这个差事回去种地!”
  
  那炮手满脸都是要哭出来的模样,苦着脸说道:“五爷,属下手抖了,属下手抖了!”
  
  话说一半,其他两门火炮却都是打响,声震周围,说什么都听不到了,那炮手第二次却是碰到了引线,然后向后跳开,引线快速的燃烧,这一门火炮也打响了。
  
  吉香顾不得再骂,却是看向京师城墙那边,这样大的目标,又是徐州这样的炮术,想不命中很难,烟尘在城墙上炸开,赵家军的十二磅炮和十六磅炮算是威力极大的重炮,轰打县城州城之类的城池,对准城角部分,往往一炮就可以打塌,但对于京城这样的巍峨巨城来说,却好像是蚊子在大象身上叮一口。
  
  城砖破碎,砖石遮掩的夯土被打碎了部分,但对城墙主体根本没有损害,只不过打出个坑来。
  
  “难怪小子们手抖了,这可是京城啊!”吉香看着没什么损害的京城城墙,在那里喃喃说道,他能理解刚才那炮手的失误了,赵家军的大部分,不,绝大部分士兵都是第一次看到京城,但却已经听过很多很多次了,在没有加入赵家军之前就听过很多很多次,在他们心里,这京城是天上人住的所在,有神鬼庇佑,连碰触都是罪过,谁能想到现在居然架炮轰打。
  
  这种心情吉香也能理解,他以为自己没这么想,但炮弹击中京师城墙的那一刻,吉香心底的很多想法泛起来了,他的感慨没有持续太久,只是转头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按照操典开炮,开炮!”
  
  当第一炮打出之后,赵家军炮手心里的敬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兴奋,那种胜利者的兴奋,他们动作加快,给自己打着号子,一边吆喝一边装填弹药,很快,第二轮火炮又是打响,伴随着炮响的还有欢呼,护卫在炮阵周围的赵家军步骑兵马都在欢呼呐喊,都在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尽管没有打下京城,可这种肆无忌惮的轰打,这种胜利者的从容宰割,让每名士兵心里都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我们这次不进去,下次可以再来,我们徐州赵家军从南到北,纵横无敌,天下间没有人能挡得住我们的,不管什么边军,还是什么京营,在这大明天下,徐州兵马没有敌手了。
  
  三门重炮开火七轮之后,因为炮手们劲头太足,装填太快,本来可以连射十轮或者十一轮的重炮炮身都已经发热,炮手们讪讪的拿湿布擦拭炮身,让火炮凉下来。
  
  石满强和吉香脸上带着笑容,没有斥骂兴奋过头的炮手们,而是看着被几十发炮弹轰击过后的京城城墙,隔着千余步虽说看不清太多细节,可这次炮击的效果却已经很明显了。
  
  刚才很是齐整的城墙立面已经看着破烂斑驳,但也就仅此而已,根本对主体没什么影响,石满强闷声说道:“要是把咱们的火炮都集中过来,对这城墙一角轰打,应该能打塌,到时候还是要硬攻进去,要花费些工夫!”
  
  “轰塌城墙不难,难题就是城内官军的抵抗,这城池的马面墩台和瓮城都很齐备,人手器械也不缺,真要死心对打,我们的确会有麻烦,不过看这一路来遇到的,他们有胆子死拼吗?”吉香冷笑着说道。
  
  炮身冷却没有花费太久,当开始装填弹药准备的时候,分散在此处警戒的赵家军轻骑传回了消息,有官差打扮的人手持白旗靠近,看穿着身份不低,而且没有带太多随从,并不只是一路来,共有三路过来..
  
  赵家军上下都已经习惯了火炮的震撼和巨响,可京师城头上的守军从没有这个经历,当第一发炮弹打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躲在垛口和掩体后面,自以为能够安全,但重炮炮弹的冲量让城墙都在颤动,连续不断的炮击更是加重了这个感觉。
  
  在石满强和吉香那边看来,京师城墙足够厚实坚固,能挡住重炮的正面轰击,可在城头守军那边,大家却感觉自己在惊涛骇浪中,站立都站立不稳,这城墙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粉碎,自己则是被埋在这废墟下,当第二轮炮击打响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敢在城墙上呆着了。
  
  带队的军将甚至顾不得督战,直接向着城下跑去,看着上面的人跑了,兵卒民壮们更没心思呆着,大家都觉得多留一会,死的可能就大一分,什么忠心热血都跟着崩散,只想着快点离开,那些在城头的文臣和宦官比起武将官兵来强不到那里去,胆小的早就逃了。
  
  想要铁骨铮铮、以死殉国的文官和宦官们虽然咬牙留在城头,却是不知所措,忍受着城墙一次次的震撼,整个人瘫坐在马道上,甚至趴在那里,被每一次震撼惊吓的嚎啕大哭,也不知道这嚎哭是因为赵家军的强力,还是因为万念俱灰。
  
  相对于城头上的感觉,城下的营盘心神定些,看着这么多人跑下来,自然知道城防到了最空虚的时候,城外如果真想攻城,恐怕这边真挡不住了,几名挂着都督衔的大将都是急了眼,带着亲兵家将逼着官兵上城,甚至连禁军都用了起来。
  
  在锋锐刀剑的逼迫下,刚跑下来的那些人有硬着头皮上去,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拿了重赏的亡命选锋,可就在他们上城的时候,赵家军的火炮炮弹打到了城头上,这次的轰击除了示威之外,还要测一些东西,所以会不断的调整射角,这一次也是巧,直接打到了城上。
  
  沉重的金属炮弹击中了垛口,京师城墙垛口也是用远超平常规格的砖石垒砌,和天下间绝大多数城池比起来都足够厚实了,但没有夯土的减震,这砖石在十几斤的炮弹面前不堪一击。
  
  城墙垛口被打的粉碎,飞溅的砖石碎片造成的杀伤超过了炮弹本身,这溅射倒是没有正中官军,只有十几个人被波及到,可浑身血眼,狂呼惨死,那一时不得死的只求个痛快,这样的场面着实将京城守军震撼到了,被溅射到的人身上还穿着甲胄,甚至还算齐整的铁甲,可丝毫没有作用。
  
  看到这一幕,任你忠心耿耿,也胆寒心战,你说敌人攀爬云梯上来,大伙轮着刀枪上去拼命,被砍被刺,交代也就交代了,但那贼军在千余步之外,自家的火炮打不到对方,对方的火炮却犀利到这样的地步,这还怎么打,这还怎么守,即便是最勇悍最忠心的将士也没办法坚持,大伙不怕送死,却不愿意这么白白送死。
  
  局面如此,城防上的消息迅速反馈到各处,然后快速的送进宫中,在这个时候,京师消息传递是难得的高效,也没办法不高效,眼下的京城是一片死寂,一声声炮响城内听得很清楚,即便在皇宫中也听得见,皇帝和太监大臣们都在盯着,随时要消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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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2章 贼人格局太小
  
  孙承宗的消息已经让大明君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城外的一声声炮响让他们迅速下了决定,这次甚至都没有让内廷太监们或者天启本人出头,新晋内阁大学士杨涟提议谈和,并且赞同孙承宗信中所讲,徐州贼要什么且答应他,如今要紧的时候是让他们先走,不然这局面真的没办法收拾了。
  
  起身陈词的时候,杨涟满脸悲恸神色,魏忠贤和亲近他的一方却有些惭愧,到这个时候,这些死硬的清流风骨总还是有用的,天启皇帝有气无力的下旨,命**星去议和,下旨的时候,天启皇帝也是眼圈通红,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有明二百余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局面,在他们心里,这比起亡国来也差不多了。
  
  但每个人心里也有些不能说的,明以宋为借鉴,唯恐重蹈覆辙,而到了这个当口上,他们突然明白了北宋南宋时候的君臣处境,管他怎么丧权辱国,管他怎么低声下气,只要还能苟延残喘,只要还能维持,那就要继续下去,只要能继续下去,那就还有再起改变的机会,如果不能继续,那就什么都没了。
  
  “贼人鼠目寸光,定然难成大器,只要陛下励精图治,臣等用忠心办事,我大明定会中兴,定能灭此大贼!”在议和的决定发出后,左光斗沉声表述,对这番话,大家倒是没什么意义。
  
  军国大事那里容得了什么侥幸,这徐州贼军以少兵临大国,两万余兵马一路摧枯拉朽到了京师城下,而且将各路援军都是击败,从容逼迫,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打下京师,鼎革天下,反而急着要议和,说明这些人鼠目寸光,只看着蝇头小利,却不知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到了下次,大明已经知道徐州贼是何等强敌,怎么会安排的这么轻忽,到了下次,大明经此大难,肯定要励精图治,怎么会这般颓唐,到了下次,没准这徐州贼因为沉迷富贵享受,早就失却了强悍,甚至会被朝廷高官厚禄分化瓦解。
  
  这么好的机会你既然错过,那就不会再有了,尽管天启还在委屈难过,可脑筋清楚的太监和大臣们却已经和想清楚了,忍一时之辱,还有再起的机会,贼人这次力求和谈,就说明大明的气数未尽,就说明大明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仍在保佑这大明江山。
  
  “..大明向徐州赔付军费二百万两,若银钱不足,可用粮食和铜铅等代替..”
  
  “..大明开放天津港、登州港、旅顺港、海州港作为通商港口,港口可设官府管辖,但港口以及周边三十里内不得驻军,徐州要在山东莱州府和青州府设立港口,官府不得干涉..”
  
  “..大明山东、南直隶江北各府州县、河南归德府官署官吏可保留,但不得驻军,不得征收赋税徭役,大明兵马不得过境,徐州不进入凤阳皇陵附近,保持漕运的畅通,保持淮盐和盐税的上缴.。。”
  
  “..大明向徐州赔付匠户五千户,迁徙之时不得扣留家小,不得克扣口粮,不得用饥民罪犯冒名顶替..”
  
  “..大明天津港、登州港船厂船匠赔付给徐州..”
  
  “..大明不得阻碍徐州通过河南、山西通往边外的商路,不得厘金征税,若有侵害损失,以撕毁合约论..”
  
  “..徐州货物去往山东、南直隶江北各府州县、河南归德府之外各处,大明不得征税厘金,徐州商人可在大明及海外采买人口物资,大明不得阻碍..”
  
  “..大明与徐州在河间府沧州以及南直隶扬州府扬州城各设代办,遇事协调商议..”
  
  “..徐州客商在外,各地风土不同,多有冲突……大明皇帝怜其谋生不易……特令徐州乡老驻各地管束,与各州府并行审案..”
  
  最初的条件很笼统,无非是保证赵家军对山东和南直隶江北地的控制,还有大明几个港口的使用权,可到了具体商议的时候,就要一条条细谈了。
  
  兵临城下,局势如此,大明朝廷中的默契和常例完全没了作用,当大明朝廷答应议和之后,吏部尚书**星和几个被选中去议和的大臣想要反悔,想要在京中掀起舆论,可这一次天启皇帝直接动了禁军,十几个御史被下狱,几个人当天就被打死。
  
  而躲在家里称病不出的直接被厂卫抄家找了出来,拿刀子威逼去议和,说得也很明白,若去,你家人子弟平安,若不去,满门下狱等着定罪,去了想要耍什么花样也不行,你想想在厂卫手里的家人。
  
  吏部尚书**星和几位同党垂头丧气的离开京师,在他们离开的那天,孙承宗在数百精骑的护送下进入京城,天子提前一天已经下旨,朝臣们毫无异议的进行了廷推,孙承宗为大明内阁首辅,而且违背常规的管兵部事,天启皇帝已经信不过其他人了。
  
  要说这大明议和队伍里有什么让人意外的,那就是新任兵部尚书王在晋,他因为兵败获罪下诏狱,当赵家军兵临京师城下之后,王在晋这大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更关键的是,王在晋有对徐州贼的经验,而且眼下这个局面,这兵部的差事就是个黑锅荟萃,谁来管谁接下来或许就要倒大霉,出于这个考虑,王在晋居然比战败之前还升官了。
  
  大家都知道新任首辅孙承宗在督师辽东的时候就和王在晋有矛盾,直接弹劾将王在晋去职,不过这个时候,孙承宗也没有多说什么,认可了这个认命,也有人说,孙阁老带兵入京回援,手握重兵,身为帝师,拜为首辅,而且管兵部事,比起当年张江陵张居正都的权势都丝毫不差,也该有个不和的王在晋牵制些。
  
  但这让人意外的,是王在晋出狱升官后,主动上奏请求加入议和使团,他说得很明白,自己和徐州贼打过交道,算是有经验的,而且真正见识过徐州贼的实力,谈和的时候懂得把握分寸,免得再酿成大祸,对他这个请求大家也无意见,自家愿意背黑锅,别人还能说什么。
  
  吏部尚书**星虽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但在议和之前还是提心吊胆,生怕赵家军狮子大张口,这丧权辱国的条件答应越多,自家的名声就毁的越厉害,如今**星已经不奢望什么官场富贵了,只求太平回乡,只求死后能在方志史书上有个好名声,可如果答应的太多,那这些根本不可能。
  
  使团大臣和太监们依旧惊诧于赵进和伙伴们的年纪,却没有人太过在意,局面都已经这般了,还在乎什么年老年轻,真正让他们诧异的是徐州的条件,虽然比事先多了很多细节,可这些真算不得什么了。
  
  二百万两是个不小的数目,可凑出来很容易,而且徐州还“体贴”的愿意接受粮食和铜铅等物,这甚至不用动内帑和国库,直接在本年漕粮里面调拨就好,至于那几个港口,除了登州军港目前要供应东江镇和辽镇残余之外,天津这边真正要紧的是运河码头,海港距离城池有段距离,更多用于民间商贸,那旅顺港甚至算不得港口,而且在建州鞑虏的威逼下苟延残喘,海州港甚至根本没在官方文书上存在。
  
  这几个港口,想要的话拿去就好,说是威胁京畿,可从徐州到天津那是千里之遥,怎么可能从海上过来,就算奸细耳目之类的潜入,难道现在就少了?其他几处,只有登州军港难办些,没了登州的支持,东江镇和辽镇残余恐怕很难坚持住,不过如今京师自保堪忧,谁还顾得上辽镇那些残余,大家本来就不指望靠他们收复辽东全境。
  
  至于山东莱州府和青州府那边设置港口,那边靠海的地方都是贫瘠州县,粮食没什么出产,人口也不怎么多,你们要劳民伤财的开港,那就随你们来做。
  
  五千匠户以及船厂船匠这个要求,那就更是无所谓了,匠户如同奴隶,每年都有逃亡,生产出来的东西也不堪用,算起来还比不得那些牛马大牲口,既然徐州想要,那就给他们,至于什么商路厘金征税之类的,大家甚至还存着点鄙视的心思,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粗鄙乡野贼寇,这些事哪还用提,现在谁敢对你们徐州的商货厘金征税?
  
  至于这山东、南直隶和河南几处,赵家军的做法倒是让使臣们松了口气,谁都明白这是割地,可官署官吏能保留,那就是大明的体制体面仍在,不驻军不征税都可以找理由遮掩过去,这黑锅可以不那么重,事后也可以找理由推脱。
  
  所有这些条件都在加重使臣们的一个判断,那就是这伙凶悍无比的徐州反贼,实际上是鼠目寸光,贪图财货的胸无大志之辈,他们侥幸能有今日的局面,但肯定长久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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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1章 还有再起中兴的机会

  在对他们这么有利的大势下,居然不去改换代,居然不去封官许愿,居然没有招揽人心,甚至没有士绅富贵们摆明自己的态度,开出自己的条件,只知道要钱,要能赚钱的匠户,要可以通商的港口,要说明自家的货物不能征税,这些比起天下来,比起士绅人心来,算得了什么,这不是鼠目寸光是什么?

  甚至因为赵家军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吏部尚书赵南星甚至想要谈一谈,觉得对方既然这般见利忘义,这般市侩,那岂不是可以用财货说动的,而且既然是议和,那么就是一方开价,一方还价,总要有个来往,如果自己能多花银钱将地方保住,那或许还有再起的机会,如果能将银钱减下来,那也是功劳一件,总比日后背锅的好。

  而且使团的每一名大臣和太监对赵家军这些年轻人的看法都很一致,觉得他们未必没有向善之心,他们做下这等无法无天的恶行,可却不见什么嚣张跋扈的言行,待人接物很有规矩分寸,虽然冷淡,礼数仍在。

  难道这些年轻人背后真有什么大奸大恶、老奸巨猾之辈指使,如果能说动这几人改恶向善,那这局面立刻就可以翻转,最起码可以因为这个,可以将这次和谈的条件变得对大明有利些。

  只是所有人都估计错了,赵进没有如何嚣张,也没有恶形恶状,时刻都有年轻人对长辈的礼貌和礼让,只是开出这个条件之后,一分也不让。

  “大人这次见我,只有答应和不答应两个条件可选。”

  “既然是议和,难道不可商议吗?”

  “可以商议,但我提的条件不可减少变动。”

  “难道不能减少吗?”

  “不能!”

  “这是何等道理,既然是议和,这商议就是有来有往,难道不允许本官驳回吗?”

  “可以驳回,但我提的条件不可减少变动。”

  “南直隶是龙兴之地,可否商量?”

  “若江北地不给,我立刻提兵攻打京城。”

  想要去谈的人都是灰头土脸,没有一场胜利,局面危急,对方随时可以向京师进军,而且打下来的可能很大,在这样的局势下,挣不来任何的缓和,只能答应徐州所提的任何条件,到现在,使臣们反倒是庆幸,多亏这赵家军起于乡野,眼界比较小,没有提出什么太多的条件,不然的话,还真是没法谈。

  “现在若是归顺朝廷,封王也不是不可,封地就可以是山东和南直江北地,永世富贵,还能罢兵太平,这有什么不好吗?”

  “赵公子可以封王,赵公子几位兄弟如此人才,封侯封国公都是有的,总比大兴干戈,出生入死的要好。”

  当确定条件没的缓和之后,使臣们反倒是放得开了,开始对赵进和伙伴们开出种种条件,他们心里多少还存着些说动对方,用计谋的心思,觉得自家政坛宦海沉浮多年,总比这几个毛头小子要强,开出种种条件的同时巧妙的挑拨离间。

  但结果让他们颇为气馁,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这几个年轻人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虽然说不成,可大家没什么气馁失望的,甚至都松了口气,这差事总算办完了,读史或听人讲述,说北宋和金国,南宋和蒙古的议和,那都是屈辱异常,步步惊心,甚至直接被挟持去北地圈禁苦熬,而这次议和则是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更关键的是,所达成的种种条件都可以换个说辞遮掩,大明官府官吏仍在,那就谈不上割地之类,就算没有这徐州贼,各地官府还不是被豪强士绅欺负的喘不过气,现在只不过换个人而已,既然这般,自家就不必担心在清议和史书中留下骂名,在官场上就不至于不得翻身,赵南星甚至已经给自己想到了复起的办法。

  无论是不是被迫担责背锅,使团里的文官们都打算着回去之后告老或者告病,现在的局势太过复杂,这徐州贼虽然鼠目寸光,可眼下还是强悍难敌,大明则是元气大伤,说不准接下来会有什么楸故,大家回去之后暂且观望不迟。

  这次和谈,很有几位对赵进和他的兄弟们做出暗示,只要有个姿态做出来,他们立刻愿意“屈就”,不过这些年轻的徐州大贼很是不解风情,根本不做回应,使团里很多人或是自己打算,或者是受人委托,这次都有示好和投靠的意思,在他们想来这等贼寇凭着武勇取得这般局面,想要做大,想要谋求更大,就必然需要文士帮忙,搭建起规制,哪怕是装点门面。

  自家都是朝中大臣,天下名士,想要请都请几次才能请到的人物,现在主动示好,这些没见识的徐州土贼岂不是欣喜若狂,这么做其实已经失了面子,如果不是考虑到徐州靠近江南,那边还有很多开门待售的人物,大家又怎么会这么不顾脸面。

  没曾想,暗示不管用,有被逼急了的,私下里明白表示,赵进这边还是不理,这真是让使臣们怨气冲天,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等不重视文士的贼寇,怎么可能做长久,果然是鼠目寸光的土贼,大家虽然没有交流,却都想到了一块去,这等贼寇一定尽可能灭杀了,这是和士人们势不两立的贼匪。

  相比于众人的各怀心思,王在晋的态度和他的身份以及主动请缨一样,都显得古怪异常,在一起出京的时候,使臣自赵南星以下,人人都担心这王在晋会不辨形势,会阻挠和刁难对方提出的条件,为大明争利益之类,那反正是朝廷的利益,和大伙可没什么关系,要是这王在晋为了道义和私怨一步不退,大家可都没交代了,要知道这新任兵部尚书可不是其他使臣那样的背锅担责的倒霉货色,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王在晋对赵家军提出的任何条件都没有什么争执。

  每次官方的议和会面,王在晋都在场,但从来都是不发一言,赵南星和其他几人认可之后,他这边也是点头,对大家任何暗示谄媚的举动都是视而不见,也不对议和的任何步骤提出意见,这种木然漠然的状态,让大家都觉得古怪,不过人多事的话,对大伙来说是正好,这样的沉默,甚至让赵南星紧张了起来,以为这位要找寻证据,到时置人于死地,结果还是没什么动向。

  在议和接近尾声的时候,使团的大臣和太监们看着徐州各路兵马向天津集中,包括威逼京师,炮轰京城的那几个营头,而且这样的动向根本不对他们做什么隐瞒。

  “难道贼军的老巢真有什么危急,所以才急着议和回程,咱们答应的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看贼军对咱们进出也没什么限制,不如派人送急信回京城,让朝廷调集兵马,尾随贼军,再派快马加急去往南京,让江南那边兴大兵,各路汇聚剿贼,或许大胜!”

  按说这等议和,是要互相示威,展露自家的实力,不被对方小看,才能要到最好的价钱,可这赵家军好像丝毫不知道这些规矩道理,自顾自的准备回撤,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他们急着走,既然不威逼京师了,那这议和还急什么,这些条件还有什么可谈的,似乎可以争取争取。

  直到这个当口,王在晋说话了“各位,若贼军再次杀向京师,京师可有退敌之法吗?”“各位,若派兵尾随,或调兵会剿,事情泄露,诸位能保证必胜吗?”

  谁也不敢给出确定的回答,退敌之法?保证必胜?如果有这样的法子,大家何苦来这边议和,可徐州贼军这么急着退却,却又让大家心痒难捱,万一有可能,能将这危急局势翻转过来的话,那可就是擎天盖世的大功,不知道要有怎样的富贵加身。

  “诸位,贼军老巢无论有事无事,都不是我等能揣度的,诸位难道还不明白,这京畿重地,贼军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我等没有丝毫的干涉阻碍之力。”王在晋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消沉,就好像刚打了那败仗一样。

  他这话自然让其他使团文臣甚至太监们都很不满意,有人当即质问说道:“那贼军为何这么急着走,若是真有良机却被我等放过,那我等可就是这江山社稷的罪人。”

  “的确,若是本朝和蒙古以及女真议和,彼此间要大张声势,唯恐对方不怕,唯恐压的对方不够,可大家就没有发现,这徐州兵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丝毫不知道避讳我等,是因为他们眼中没有我等,他们眼中根本没有大明啊!”

  这番话说出,大伙先是愤怒,然后就是沮丧,因为王在晋的话难听,却没有半点虚假,所说的都是实情,细想想那些侥幸就会烟消云散了,沮丧之后则是灰心绝望,即便是一直在为自己打算的赵南星也神色颓然,甚至难得的和王在晋聊了一句“难道就这么完了”?

  “还有再起中兴的机会!”王在晋说得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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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2章 信任很难

  尽管在这议和过程中,王在晋一直没怎么开口,可?这个时候,王在晋赫然成了主心骨,他判断的准,大家自然就信,听他说能“再起中兴”,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贼军不管如何目中无人,他们急着议和,急着撤军,就说明他们一时间还没办法外扩,或许要休养生息,或许要消化所得,不论徐州局面如何,这一撤总归给了我大明时间,趁着这间隙励精图治,强国强军,那就有再起中兴的机会,如果就这么颓然沮丧下去,这最后一线生机也要被我们丢弃了,贼军要议和,那就是大明江山社稷的气运仍在,我等还要奋进报国,将这局面扭转过来!”

  听到王在晋的言语后,大部分人勉强露出振奋的神色,剩下的则是毫无掩饰的灰心丧气,奋进报国,鞠躬尽瘁,这些话大家都说得顺溜,可大家同样知道,做起来有多么难,大家身在中枢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这大明早就暮气深深,还怎么再起奋进,难道说这大明就这么亡了?

  “明初说得没错,这贼寇不知教化,不敬圣贤,光知道以武力逞凶蛮,这样的粗鄙武夫怎么可能长久,只要我等励精图治,定能扭转乾坤,剿灭贼寇,可惜我等就要致仕还乡,这千斤重担要压在明初你身上了,明初若有什么需要大家相助的,尽管开口就是,大家都是江南士林中人,理应互通声气,彼此帮扶!”最后还是赵南星出来说了场面话。

  本来看到这赵家军急着退兵,很多人还琢磨着在京师继续观望,但听到王在晋令人信服的分析之后,却是下决心要回去了,先在野观望一番再说,身上没有实职官身的话,腾挪起来也方便些。

  赵南星这表态有几重意思,一方面是场面话,对方说着忠君大义,自家总不好不表态,一方面却是强调“江南士林”,这四个字在大明政坛上还有一重含义,那就是东林党人,到这个时候,很多人才想起来,这王在晋是苏州太仓人,也是东林党人出身范围之内,只不过一直操劳兵事实务,不在朝中,而且主持军务久了,就和清流们不怎么说到一块去,一直不被看做东林党人,更不要说静海大败之后,他直接被东林下狱,那就更不必说了。

  但现在不同,如今朝局,孙承宗为首辅管兵部事,而王在晋为兵部尚书,考虑到双方从前的恩怨,这任命本身就很微妙,按照大家的估计,按照大明大小相制的传统,王在晋入阁只怕也是眼前了,王在晋高升掌权,而东林大部分人都要因为这次的大败和议和被清洗和罢官,那么东林党人需要一个朝中的代表,或者说要选择可以结盟的结盟。

  出身江南太仓,又孤立无援的王在晋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孙承宗身为帝师,手握兵权,官拜首辅,魏忠贤对他也有默契,这样的大佬自然不会需要什么奥援,而王在晋需要,不管他和东林之前有什么矛盾,现在双方都有对彼此的需求。

  使团里的这些人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稍一琢磨就明白其中精妙,脸上肃穆异常,心里却在赞叹,而那王在晋的反应也证明他为官多年没有白费,王在晋肃然说道:“身为乡党,自当多多联络,彼此帮扶。”

  明白人已经听出来了,双方的同盟这就算是达成,以后如何还不好说,但彼此间已经有了默契,这王在晋有东林的支持,在朝中站稳问题不大,接下来就要看他如何奋进报国,如果扭转乾坤,不过,一想到这里,大家都觉得实在没什么希望。

  王在晋这番话还有一个效果,那就是将使臣心里最后的侥幸彻底打消,原本还存着含糊的心思,即便这和约要天子用玺,只要你徐州兵马不再威逼京师,不在这北直隶,我拖延不给你又能如何?身在官场,这拖字诀大家都是玩得极熟。

  可现在大家明白了,这京畿重地对于徐州兵马来说,是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大家还是乖乖凑出来给过去的好,不要给对方再来的借口,的确,这赵家军或许在徐州那边又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可那又怎样,大家赌得起吗?

  参加使团的各色人,除了王在晋和太监们之外,其他人已经是注定要被清洗的失败者了,即便他们想明白了也决定不了什么,不过京师中枢明显比他们想的更明白些,和约达成之后,快马送回京师,几乎就是当天用印,当天给出了赔付物资的大概方式,然后快马送到天津这边,赵进这边签字后,一式两份,各自保存,和约干脆利索的达成。

  京师这样的反应让赵南星等人浑身冷汗,自家还存着在和约上争执谈判的心思,而京师已经迫不及待了,如果自家再拖延些,恐怕连官场政坛上的体面都留不得了,雷霆之灾马上就要落在身上。

  同样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还有赵家军的反应,当拿到和约后,徐州兵马没有任何拖延不走的意思,直接就是拔营撤军,这等干脆利索又让人心生疑窦,有人怀疑对方老巢的确空虚,或者有什么大家还不知道的乱子,还有人则是觉得,对方这是有绝对的自信,随时能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只有王在晋所关注的和大家不同,当赵家军开始撤军的时候,天津全城惊恐,谁都害怕徐州反贼在撤军的时候大掠全城,甚至放火屠杀,眼下官军明显是管不了了,大户人家早就趁着和谈的时候逃了出去,因为他们早就预料到这场大祸。

  不过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赵家军走得很安静,带走了他们自己的东西,也带走了合理的缴获,天津大营的军资和牛马,天津官库的金银,至于民财一分不碰,更没有滋扰民间,甚至营地周围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伙南蛮子怎么走得这么早,就这段日子生意好,还照价给钱!”这是一个卖烧饼小贩的原话,被打听消息的王在晋亲随听到带回。

  了解到这些的王在晋沉默许久,按照厂卫在使团的眼线所见,在回京之前,王在晋和赵南星关门密谈良久,赵南星离开的时候脸上有笑容,看起来双方应该达成了什么默契,或许已经结党结盟,不过王在晋自返程到京师,他脸上始终不见什么笑容,大部分时候甚至是惨然绝望。

  在和谈达成的当天晚上,赵进和伙伴们简单吃了一顿,然后大家各回各营准备启程,离开徐州已经几个月,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要尽快回去,这次拿下了太多东西,也要回去尽快消化。

  大家该忙碌去忙碌,却都建议赵进早点睡,自开战到这时,每一步都是他在操持推动,军务政事还有徐州那边的庶务,无数事务汇集到他这边然后再分发出去,实在是辛苦异常,眼下告一段落,也该好好休息。

  不过赵进没有听从建议,吃过晚饭,骑马巡视各营之后,赵进带着亲卫上了天津城头,牛金宝指挥众人在天津城东门城楼边上清理出一片地方,生火烧烤,又用泥炉煮茶,这时候正是天津初夏,白日里虽说有些热,可晚上海风吹来,凉爽惬意,让人感觉很舒服。

  赵进没有喊自己的兄弟过来,却喊了马冲昊来,这举动没有瞒人,赵家军知道的人很多,大伙心里对马冲昊的地位都有调整。

  “我不好酒,也不希望下属好酒,不管酒量多大,一口下去总会有些许昏眩,咱们每日都在忙碌做事,操持着多少人命财货,这些许昏眩可能就要耽误大事,一起喝茶吧!”赵进笑着说道。

  坐在他对面的马冲昊躬身笑着附和道:“属下也不愿意喝酒,可当年在朱明官场上,这酒不喝就做不成事情,尤其是穿甲带刀的衙门,尤其讲究这个,不喝就说明武勇逊色,无奈也只能陪着喝了,可办差时候要脑子要身手,喝酒实在误事。”

  “这朱明叫起来太拗口了,叫大明就好,这也是大家叫习惯的。”赵进笑着随口说道,两人态度很是轻松,有一句每一句的扯着。

  泥炉上的水烧开,沏茶送上,那边烤着的羊肉什么也都切好送上,牛金宝招呼着其他亲卫退远了些,只留赵进和马冲昊两人在,赵进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沉默看向夜色中,过了会才说道:“你在大明那边已经是锦衣卫第四第五的人物了,来我这边在内卫里好像还排在第四第五的位置,倒是委屈你了。”

  “进爷说笑了,属下若在大明,如没有天大的机缘,这辈子到顶也就能再向前一位两位,而且祸福难料,家人族中或许能快活几年,可长久来看,没准引祸上身,这厂卫就是把刀,用刀的人都未必能有善终,别说这刀了。”

  “以你的本领见识,巴结上魏忠贤不难,那可就是泼天的富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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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3章 这里在务实做事

  “进爷,一时富贵是有的,但魏忠贤一倒,属下就要被灭九族了,那不是大富贵,而是大祸事,进爷,徐州这边新朝气象愈发显露,进爷是真龙天子,属下在这边做个从龙之臣,将来封王不敢想,可侯伯的爵位总不会少的,而且这富贵能传下去,这两相比较,选那边不是很明白吗?”

  赵进用筷子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按说这烤肉要用签子或是短刀扎着吃才有风味,不过为安全起见,只有平头的筷子在,马冲昊捡了块肉送入口中,双方又是沉默下来。

  “我说这样的话不止一次了,我年纪虽轻,但也知道这等怀疑你忠心的言语不该说这么多,不过我始终觉得你不牢靠,你太精明了,从头到尾都会选最合适的,这样的精明人,想必不会把事情做绝,想必会多头下注,给自己留后路,但我要用你做的,都是徐州最机密要紧的勾当,所以我不放心。”

  “进爷做事沉稳好似五十许人,进爷的考虑其实也是没差,属下也不知该如何自陈,属下说忠心可鉴,只怕没几个人会信,讲徐州和进爷这边有大富贵,这个又说得多了,属下家小都在徐州,属下这些年忙碌不休,也没心思置办什么外宅养什么私生子,按说是有人质的,不过这话欺瞒不得进爷,属下这等人真到了要紧时候,家小也不是不能舍弃,属下该怎么和进爷说呢?”

  两个人话说到这般地步,已经可以称得上赤裸裸了,不过两人也知道没有伤到和气,甚至没有斥责辩解的意思,赵进和自家兄弟们,都不会说得这么直白,但和马冲昊这样的人物,就可以直接说了。

  明月当空,海风拂来,在城下不知道谁在唱着歌,让城头的气氛很是轻松,赵进看着远方,他知道海在那边,那边的港口窝泊还有徐州所属的海船停靠,不过在城头却看不清楚,马冲昊虽然在沉思,可手上却不耽误,一直是帮着赵进斟茶。

  “进爷想必知道,锦衣卫指挥这一层本来品级不高,可担任指挥使、指挥同知、挥佥事的,却只有两种,一是公侯伯这等挂着都督衔的勋臣担任,一是太监的子侄亲信,按说属下这样的百户出身,是没机会到这样的位置,不过机缘巧合,属下爬到这边了,属下没那么多的家世和权位纠缠,上来之后,一方面想着大富贵,一方面则是想要做事。”

  看到赵进关注的细听,马冲昊把自己茶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沉声继续说道:“属下一直就不怎么安分,若是安于富贵,就不会替郑家得罪那么多人,也不会纠集江南人马触犯徐州,属下还是百户的时候,就觉得这天下暮气深沉,看着太平盛世,可总让人觉得不安心,总觉得太平不长久,等到了指挥佥事的位置上,站得高了,看得远了,才知道这天下是何等的千疮百孔、触目惊心。”

  马冲昊这边已经牵动了情绪,甚至没注意到赵进的茶碗已经空了,赵进没有理会,只是听着马冲昊继续讲述:“原以为这庞然天下,就算烂掉,也是老大帝国,还能维持个百年,或许还有中兴,可那关外的建州女真一起,大明就没有一场胜绩,落花流水的败了下来,进爷,属下那时候一想到这个,晚上都睡不着觉,身在厂卫,知道的消息也比别处多,那辽镇兵马已经是大明一等一的精锐,而且这粮饷远比其他军镇充足,可这样的人马就那么被女真鞑虏打垮横扫,将来怎么办!”

  说到这里,马冲昊把茶碗在桌面上重重一放,惹得牛金宝那边都看过来,赵进脸上却有笑容浮现,马冲昊的语气已经变得激昂:“上下都说那是荒鄙小部,一时逞凶,长久必然颓败,可偏远小部可以动员数万步骑,能攻城拔寨,这样的兵马我大明又有几支,还有人说什么东虏已经力穷内耗,这也是笑话,东虏没有大动,所做无非和咱们徐州一样,要将占领的土地人口从容消化,将大明的子民变为自己的子民,等实力膨胀之后,就是进攻的开始,到那时大明会败的更惨!”

  听他拿徐州和建州比,赵进不住失笑,看着马冲昊要解释,赵进摆摆手示意无妨,让对方继续:“进爷,属下在萨尔浒那时就已经看出了这个,知道这天下再不整顿恐怕就来不及了,属下也知道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没资格做这些,就想着帮扶旁人,很是查访了几位,可查访后却是无奈,清流只知争嫡庶,只知减税,阉党只知收税,只知抓人,每一方都在党争,偶有几个,却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不理国事,没人想着如何从地方上收税收粮却不伤民不激起祸乱,没人想着如何练兵强军,如何抵御外敌。”

  “你能这么想倒还真是难得,大明朝廷地方,能这么想的真是太少了。”

  “进爷,属下当时只是召集,却不知道怎么去做,郑家人一门心思的争嫡固宠,属下偶尔说了几次都被当做疯子,真是惭愧,属下还是看重这富贵,也就不敢多说了,等郑家颓败,属下被安置到南京,了解到进爷在徐州的做法,突然间豁然开朗,原来可以从地方上收起这么多粮税而且不伤根本,还可以抚恤贫民,原来可以练出这样的强军,原来有这么多的生财妙计,属下那时候真是懂了,原本觉得天下大事都该是文臣们做的,那时觉得,属下自己也可以做了,拿了进爷的银子回京,活动个高位,然后按照进爷这些做法重整天下,然后就是现在了。”

  说起往事,马冲昊倒没什么尴尬的,彼此都觉得有趣,赵进脸上笑意倒是越来越浓,马冲昊语气也不那么激昂了:“属下为进爷做事,这富贵和前程是一方面,这另一方面,天下间只有进爷你这边才在真正的做事,做对的事,在进爷这里,一切都有序高效,能征发民力而不伤民,能生财有道而不盘剥,能练兵强军而不骄纵,每天看到听到学到,让属下快活无比,这就是属下为什么不会有异心,天底下没什么地方能像咱们徐州这样在认真做事,而且能做对事做好事。”

  灯火闪烁,映照出马冲昊脸上自嘲的笑容:“属下年轻时候因为这个常被人笑,说没有享受富贵的命,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属下在进爷手下,在徐州这边做事,才是享受,这等做事的快活,可比什么富贵强太多了。”

  这边马冲昊说完,赵进脸上依旧是微笑表情,这样的场合下,马冲昊自然不会倾吐心声后指望赵进立刻给积极回应,只是拿起茶碗准备润润嗓子,拿起后发现茶碗已经空了。

  马冲昊神色不变,心里却在自嘲,将埋藏心底多年的话说出来,自家表面上镇定,实则有些忘形,刚要去拿起茶壶,却看到赵进笑着将茶壶拿起,然后伸了过来,这是要给他的倒茶的意思。

  看到赵进这个举动,马冲昊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连忙双手捧着茶碗,口中连声说着“不敢”,让赵进为自己斟茶倒满。

  “自起家到现在,咱们徐州算是到一个阶段了,从前我们有数万战兵,百万百姓,这些人口都和我们利益攸关,除了在我们这里,无处可去,徐州邳州人丁为核心,山东、辽东和河南招募的流民为骨干,我们的一切兵将官吏都出在这百万人丁中,这百万人说是不少,可耕田、织布、当兵,管事,我们用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年来已经算竭尽民力了,这次议和之后,就可以缓和很多。”赵进直接转了话题,马冲昊没有任何的诧异,只是喝干了茶水,端坐听讲。

  不得不说,和这等聪明人交流起来就是舒服,赵进笑着继续说道:“议和之后,我们手里有两省之地,千万人口,但这千万人中能为徐州所用的,还是那百万而已,怎么把这千万人口彻底为我所用,让他们为徐州来做,为我耕田织布,为我上阵厮杀,这不是一件简单事,想要彻底消化吸收,要花费很大心思,肯定还要杀人流血。只是这些,都是对内,而不是对外了。”

  赵进顿了顿,说到这个他也有些激动:“当我们彻底掌握这千万人口,两省之地后,那就是我们夺取天下的时机,我们掌握山东和南直隶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大明朝廷和地方洟定也会改变,或许还会向上奋进,但这没什么担心的,他们迈出一步,我们已经迈出了十步百步,这段时日内他们或许会有改变,但这改变对我们来说不值一提。”

  “进爷这是朝着好处想大明了,朝廷内斗不休,地方各怀心思,依属下看,这大明若是不变的话还能维持,若是变,只怕败亡更快。”马冲昊笑着插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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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4章 大局面

  赵进摇摇头说道:“我们有自信,但也不能大意,经历过闻香教那次之后,我就知道这天下人小瞧不得,闻香教那样的乌合之众,居然还能按照我们的步操规矩练出几千像样的人马,朝廷再怎么不堪,总有天下大多数的英杰效力,总有这十几个省的财赋人口,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们就要有风险,何况眼下我们的眼界也不能只在大明,草原蒙古,建州女真,这些都是我们要盯着的。”

  马冲昊神色肃然,眼神中有敬意浮现,按照他的了解,自家这位主公没怎么离开过徐州,就是当年和王兆靖去京城赶考,然后这几次出外征战,其他都是呆在徐州附近,去的地方不多,按说这等经历见识也寻常,可赵进胸怀眼界都是非同一般,以马冲昊这些年所见的人物,赵进是真正做到胸怀天下的,赵进眼界不仅仅局限在徐州、南直隶和山东,他看到了整个大明,看到了大明之外的草原、白山黑水和沙漠,还有大海。

  “以前我们只在京师安排有人手,但接下来,这些人手就远远不够了,我们要盯着京师,我们要盯着北直隶,要盯着山西、陕西、要盯着草原上、要盯着关外辽东,盯着皇帝、大汗、藩王、太监、大臣、地方上的豪强士绅,还有那些教门。”

  听着赵进说出一连串的名目,马冲昊非但没有为难,反倒是有兴奋神色浮现。

  “除了盯着他们,你还要和他们沟通联络,谁愿意投靠交好,谁死硬到底,谁值得去说服,除了这些厂卫差事之外,你还要在这山东和南直隶江北之外招募人才,招募愿意做事,适合咱们徐州的人才,或者在当地培养,或者向后方输送,甚至要在这北地几省建立咱们徐州学堂武馆的体制,还要接受其他种种任务。”

  赵进看了看马冲昊的神色,发现对方的反应是自己最希望看到的那种,就继续说道:“这些差事要多少人手来做,这涉及多少方面,这要花费多少钱财,你能想个大概吧?”

  没等对方回答,赵进又是说道:“我会在天津、沧州楸京师以及山西建立几处商行,这些商行一来能容纳人丁,二来可以为这大事提供经费,不够的,会在徐州给你调拨过来,这番局面或许到半途就会终止,因为咱们徐州那时候已经整合完两省的资源和人口,但无论做成做不成,只要你好好做,就不用担心地位和富贵,将来必然会有你一席之地!”

  到这个时候,马冲昊脸上的兴奋神色变成了慎重,他迟疑了下开口问道:“进爷,这差不多是重建一个内卫的意思,属下冒昧说句,这还不止是重建内卫,倒像是再造一个锦衣卫和东厂,而且还要远远抢过大明的这两个,这样的局面规模,只怕不次于一个旅和一个区了,应该让勇爷或者雷爷主持才是,属下辅助即可。”

  赵家军的体制是赵进为首,其他几位兄弟为辅,赵进总括,其他人各自负担一个方面,而赵进刚才说给马冲昊的前景,已经是一个方面了,而且还是一个大方面,马冲昊宦海臣服,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此时不说,将来或许就要招祸。

  “我说那些事,小勇和雷子能做,但做不好,和你比起来更是差距巨大,赵家军里只有我和你能做好这个,而细微处你比我把握的更好,这就是独立一方的局面,你要自己招募训练人手,我也会给你调配人手,放手去做,不会有人给你掣肘。”

  说到这里,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你的这个局面就叫情报部,直接归我统辖,和旅平级,我今天和你谈过之后,你现在就可以搭建做事了,你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我来给你撑着。”

  马冲昊肃然站起,庄重作揖施礼,沉声说道:“请进爷放心,属下一定鞠躬尽瘁,为进爷,为徐州,为赵家军,甘愿粉身碎骨!”

  赵进点点头,肃声说道:“好好做,地位富贵我已经交到你手上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去把握住。”

  把事情交代完,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不少,赵进示意马冲昊坐下,笑着说道:“以眼下的形势,你粉身碎的可能不大,甚至在这边会有方方面面的人巴结,可想要把这个事情做好,鞠躬尽瘁是免不了的,繁杂辛苦,这个你心里应该有数。”

  “属下明白,属下只是想说,大明君臣即便没有进爷这般通天彻地之能,能有这等敢用人,放心用人的心怀,何至于有今日的局面。”马冲昊这个感慨倒是由衷而发。

  接下来双方喝茶闲谈,倒是难得轻松惬意,不过马冲昊明白,这一次谈话之后,自己不仅被真正信任,而且还进入了真正的核心层面,马冲昊心底一直希望如此,他自觉的在赵家军体系里经验能力都是上选,一定会被重用,可看着徐州兵马这般摧枯拉朽的攻势,这样迅速膨胀的局面,也禁不住哀叹自己还是来的晚了,只能指望自家孩子能更上一层,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被赋予这样的重任,而且是他擅长的,更是他一直想做的,这让马冲昊整个人都是热血沸腾起来。

  天津这边的云山行分店已经开设,为求安全,却是用的山东临清某家商铺的名号,按说马冲昊已经可以留在天津开始筹措经营,不过马冲昊还是要跟着赵进回到徐州,然后再行出发。

  “你和我们比起来有一点不好,但这一点为也未必真是不好,那就是你做官做多了,想得太多。”赵进对这个,只是简单点评一句。

  如果留在京津开始经营这情报部,的确显得专注刻苦,可也有急着自立的意思,随着回到徐州,从容推进,这就是中规中矩,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赵进自然看得懂,不过即便他直接留在这边,赵进也不会在意。

  撤军回程和来时几乎没什么两样,来时官军就没怎么拦阻过,回程更不必说了,至于乡勇团练这一种地方武装,更不敢过来找死,何况赵家军炮轰京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北直隶,不管乍一听到的时候如何的匪夷所思,到最后都不得不接受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议和的细节赵家军没有宣扬的兴趣,官府那边自然要封锁,所以地方上知道的不多,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都知道这徐州兵马大摇大摆的来,干脆利索的大胜,然后拿到了足够的好处回去,大明朝廷只能捏着鼻子忍气吞声。

  这天下难道要改朝换代了?很多人不敢相信,可大家又不得不信,威风凛凛的徐州赵家军,溃逃为祸的朝廷败兵,还有崩塌的静海城墙,这些都证明这一点。

  地方上的豪强士绅们心态复杂,可也知道若想在这鼎革和变化中自保甚至博一门富贵,那就要做出选择了,大家所想的和朝臣们的判断其实区别不大,这徐州兵马大胜是大胜了,但终究还是要急忙回去,这后方或是不稳,或是还没有进取鼎革的能力。

  即便徐州割了两个省出来,可大明手上却有十几个省,实力对比依旧是绝对优势,这最终的胜败还是难说,在这场赌局中,没必要把全部身家押到一方身上,但现在已经可以下注了。

  赵家军在天津的时候,就开始有地方上的子弟投军,他们一般不说自己的来历,只说自己孤身一人,或者兄弟们相依为命,仰慕徐州兵马的威势风采,所以前来投靠,可一看气色不错,身材健壮,武技在身,往往还是带着弓马来的,这样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平民子弟,还不是高门大户出身的。

  除了武人子弟投军,也有秀才童生这样的读书人来到,这些人有几种,有自诩萧何张良的名士,那种你徐州用我,必然得天下安天下的,这等人物,赵家军是不理睬的,因为这些年遇到的太多,每次在徐州之外的地方打了胜仗,总有这样看多了演义评话,痴心妄想的文人出现。

  不过另外一种很是少见,这种不求什么谋士策士,他们就是要来谋个做事的位置,文书、账房之类需要读书人的地方,他们未尝不是在赌,不过却是用自己的所学,用自己的一技之长下注,这样的人则是赵家军需要的。

  过来投靠的各色人等,无论文武,只要被收留下来,都要跟着去徐州那边,如果不愿意去那就一切休提,愿意去的话,徐州会有个体系来锻炼和洗脑,管着这些事的就是马冲昊。

  马冲昊已经开始考察和摸底,他将来要在北直隶以及周边做很多事,这些本地的文武子弟正好用来搭建骨架,但不是立刻开始用的,马冲昊很信服赵家军的培养体系,要先明白赵家军和徐州怎么做事,然后在实践中锻炼适应,再然后才是可用之才,马冲昊就准备按照这个体系来培养,并且建议将这个学堂放在济宁或者滋阳,赵进已经允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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